戴顺:1981年毕业于昭乌达蒙古族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
赤峰学院副教授、汉语言文学学者、书法家。
中国教育学会中国语文教学专业委员会特聘专家。
中国语文学习策略研究课题实验区负责人。
管王凤林叫二哥,不知起于何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糊里糊涂,直到如今。初见二哥,印象并不太好,大约是开学的第二天,二哥骑辆破自行车,穿一条皱了吧唧的毛蓝裤子,上衣是一件劳动布工装,头上扣一绿色的搪瓷小盔儿,手里拿个饭勺,时不时的拿下来敲一敲,又放在头顶上。有时候就在头顶上敲敲,一脸大大咧咧的笑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来念书的,倒是像来吃饭的。这完全颠覆了我对城里人的认知,此时我虽然也算是大学生了,但此前我没同城里人打过交道,甚至没见过大学生。初见二哥叫我很失望,同时对城里人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感,村里人常说,城里的孩子是街溜子,意思是城里的孩子见过世面,胆子大而且坏。在此之前,为了体检,我仅去了一趟乌丹,带着哥哥给的十块钱,骑自行车走了一百多里路。到了乌丹,先找旅店住下,到了政府招待所,开票的大姐告诉我,这里太贵,每晚上两块五,你到二分店去住,那里每天八毛,并告诉我怎么走,(到现在我还心存感激)出来后我怕转向,又问问路边几个玩耍的小姑娘,其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告诉我怎么走,一直把我指挥进了一个死胡同,当我满面羞愧的走出来的时候,这几个孩子笑的死去活来。这就是我对城里人的最初印象,很复杂的。二哥满脸胡子,头发有些发黄,并且乱糟糟的,高个,面部棱角分明,我一直很惋惜,如果二哥刮刮胡子,衣著再讲究一些应该是一个非常帅的小伙子。可惜这么好的资源都叫他糟践了,都让他的满不在乎给造完犊子了。接下来我就是二哥生活的旁观者,远远的看着而不敢走近,后来我发现二哥并不傲慢。我有着与生俱来的自卑感,有人说自卑和自负是一对孪生兄弟,我的自卑是独生子女,这些年来,在胡老师和同学们的鼓励下,我稍稍有点自信,但不敢自负。当时二哥经常与张军,马国钧,李俐伽一起搭伙吃饭,二哥不吃肉,但似乎臭豆腐的用量比较大,这也影响了我对二哥的看法,不像个城里人,城里人不吃臭豆腐。二哥的字也不好看,和满脸乱糟糟的胡子差不多,我总觉得他有一些江湖气,记得当时写了一篇作文,马栗元老师看了以后认为写的还不错,说"二哥"这个称号,有一些江湖气,但也不置可否。叫我接近二哥的是一次调桌,我原来和于战冰是同桌,于战冰是举世公认的才子,又是学习委员,所谓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当时于战冰给了我很大影响,调桌前我俩正在背诵红楼梦的诗词歌赋,调桌之后,这一活动就结束了。据说这次调桌是因为有阶级觉悟较高的同学向老师汇报,说我们俩搞小宗派。叫我和帅哥王文飞一桌。隔着过道,就是二哥,二哥好读书,但不喜欢查字典,于是我俩约定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找我,由我来查字典。我在我的桌上糊了一张白纸,每查一个字,就把查的结果写在白纸上,差不多快写满了,不知被谁给撕掉了,现在我还有些惋惜。后来又糊了一张纸,到快毕业的时候写满了,我小心揭下来保存至今。二哥是个内心精致,感情细腻丰富的人,与粗服乱头的外表截然相反,正所谓粗服乱头,难掩国色。不知不觉就毕业了,我和老家伙(张君)分配到了乌丹师范,老家伙虽然叫老家伙,其实并不老,仅比我大一岁多一点,所以叫老家伙是因为他成熟,老练精明强干,而又情深意重,那时候的老家伙非常用功,学校搞活动,他写剧本,语言具有乡土气,又有文采,比如扎箍,正疼片,亭亭如盖,之类的词,新鲜而有趣。不知躲在哪里两天一夜就写了一个剧本,写完之后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呛毛呛刺的,走道直跳坑。那家伙人缘好,经常有男女同学去看他,同时也看了我(仅限男同学)其中就有二哥,因为分别的日子太短,每人的变化都不大,见面说了什么都已经忘了,只记得了当时还照了一张相,照相时我还故意把手表露在外面。第二次见面是十几年以后了,大约九五年左右,国有企业改造爱人下岗,为生活所迫,开了一个五金日杂店,我有时帮爱人进货,有一次去赤峰电线厂拉电线,二哥的家与电线厂隔着一条旱河,因为当天没有返回的车,把电线先存在二哥家里,我和二哥借了一辆倒骑驴的三轮车,推着电线,正过桥的时候,因为眼拙,被同学楊淑敏叫住一顿训。晚上就住在二哥家里,不知道是几层,只记得他家是二哥自己铺的木质地板,和现在市场上看到的地板不一样,那是一种纯实木的,菱形的,厚厚的木质地板,进门口的地方有些松动,二哥说是跑水了,被淹了,全屋的电器开关总成在床头,躺在床上就可以控制整个屋内的电器。你想那个时候我还住在传统的平房里,土炕,地是砖砌的,电灯的开关是那种拉线开关,晚上开灯的时候要在墙上乱摸,时间久了,开关的那个地方留下一片污渍,开关或在炕头或者炕梢。后来为了方便就在炕沿上拧了一溜羊眼圈,把开关拉线加长,穿过羊眼圈,从炕的这头拉到炕的那头,这样你无论躺在哪,想要开灯都非常方便。我正为此沾沾自喜的时候,二哥已经铺了木质地板,设计了开关总成。后来见面的机会就渐渐多起来了,尤其是二哥调到了教育局,整天扛着摄像机东奔西走,再后来才知道,脚本写作、文字编辑、后期制作、等等都由他一个人来完成。工作量之大,艰苦可想而知。那时见面也经常谈一谈新课标,发发感慨,甚至牢骚,知道了二哥,是个好读书而勤于思考的人,是一个有情怀的知识分子,是个壮志难酬的好老师。偶尔也说一点拍摄花絮,比如推拉摇移、画面啦、背景啦等等都很专业的,我听了似懂非懂。尤其是一次,他说他拍了一个画面,一辆自行车上一串自由摆动的钥匙,画面好像与主题无关,但表达了一种情绪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冯友兰先生说过我们的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比较起来明晰不足而暗示有余,充满诗意,二哥是一个会用镜头写诗的人。二零零四年我也搬到赤峰城里住下,正式成为住在城里的乡下人,依旧喜欢下雨,绵绵不绝,有始无终的大雨。不像同学金夫那样,因为喜欢下雨而不喜欢彩虹,因为金夫说彩虹一出雨就停了。我喜欢下雨,也喜欢雨后的彩虹,生机勃发的山川大地,蓝天白云。在城里住下后,与二哥的交往就更多了,有时甚至他住在我家里,躺在床上彻夜长谈二零一九年二哥退休了,因为孩子的缘故,他搬到了成都,一个连阿斗都不想念的地方。二哥搬家的时候是开着车从东北走到西南,从赤峰开到了成都,开的是自己开了多年的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