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事先张扬的死亡
这是一篇讲述死亡的小说。
创作灵感来自于托尔斯泰的朋友伊凡·伊里奇·梅奇尼科夫法官的死亡。这位因为癌症死亡的法官,临终之际回想自己的一生,发觉按照社会核心价值观生活的一生,竟然是没有意义的。
小说用大段的篇幅描写伊里奇死亡前的恐惧与不安,让读者身临其境,放佛自己也能如他一样,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这种对临终之人心情的描写也深受医生认同,1929年的《俄罗斯临床学》第11期有这样的论断:
每一个医生,不管他属于哪一科,都应当用最专注的心情来读完这篇就这个题目而言世界文学上再没有其他作品比它更出色的小说,这样他就会懂得癌症患者所能体验到的那种无穷的恐惧和思虑。
莫泊桑则赞扬《伊凡·伊里奇之死》,认为他所有的作品加起来都不如这部小说。
伊凡·伊里奇快要死了,他的家人与朋友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妻子在核算他的死能给自己带来多少遗产,女儿忙于嫁人,开始新的生命征程,不能感同身受。同事盼望他死,可以带来自己职位上的升迁。
对于伊凡·伊里奇的死亡,他们的同事既关心又漠不关心。
小说用别样的叙述方式表明了这种状态。
在开头,彼得·伊凡诺维奇,费尔多·瓦西里耶维奇、伊凡·叶戈罗维奇他们一起讨论同事的死亡。
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医生也无法确诊,或者说,确诊了,但看法不一,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一定能好起来。
过节以后我就没有到他家去过,不过我一直打算去的,
怎么样,他有财产吗
他夫人似乎有一点,但为数不多。
是啊,应该去一趟,可惜他家住得太远了。
应该说,离您家太远了。离您住的地方,哪儿都远。
和寻常的对话不同,在这段对话中,我们分不清彼得、费尔多、伊凡他们。
这种叙述者的模糊处理,凸显了虚伪的人际关系,更加让人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这并不怪他们,伊凡·伊里奇的生活环境就是一个鄙俗麻木的世界。我们不可否认,伊凡·伊里奇也曾像他们一样看待早逝同事的死亡。在礼节性地虚伪对话中,他也曾像他们一样,不会想到将来也会感受到死亡前的恐惧,被人这样冷漠的议论。
让伊凡·伊里奇最痛苦的是他生病后感受不到家庭的爱。事实上,他也是在生病后才觉察到来自家庭的冰冷——那种早已存在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她的妻子不爱他,也并非他深爱的人,能够共同跨入婚姻殿堂是因为她是所接触圈子中看起来最与他匹配的女人。更重要的是,他的上级领导都觉得他娶了她是正确的决定。
相伴一生的妻子,对他而言,也是可以替代的女人,并非独无一二的存在。只要有同等财产差不多相貌的女人,都可以做她的妻子。
可以说,伊凡·伊里奇遵循的是这种在婚姻市场最常见的结合方式。因为习以为常,所以见怪不怪。
《伊凡·伊里奇之死》的悲凉并不在于这段死亡专属于伊凡·伊里奇,也关乎我们每个人。
世界上有太多伊凡·伊里奇,他们按照世俗法则去生活,事业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希望有个体面满足虚荣心的另一半。他们只是因为某种条件适合,而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婚。
然而,生活中的我们总是无意识地幸灾乐祸。相识的人死掉了,心中涌出莫名的快感,幸亏不是我。
爱好说教的托尔斯泰,自然会描述了这种悲凉人生困境。
托尔斯泰用逻辑学三段论强调,伊凡·伊里奇的死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也是全人类的。
病重之时,伊凡·伊里奇想起逻辑课堂上的三段论。
卡伊是人,人都是要死的,所以卡伊也要死。
伊凡·伊里奇始终认为,他从来都认为非常正确。但是它只适用于卡伊,而绝不适用于他。
他的心情正如我们看到伊凡·伊里奇的死亡,难以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如他一样,生病,然后死掉了。
人心变得麻木不仁缺少共情能力,非常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