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民序事
这是一个有趣有味儿的公号,很多读者都置顶了(点上边蓝字陶冶视野加关注)
烟民序事
作者 陶冶
我是曾经的烟民,二十年前戒掉了,好多人赞扬我有毅力,我笑而不答。
抽烟是在广阔天地学会的,那是辽北的习俗,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抽烟,老人抽烟袋,中年人往下都用纸卷旱烟,小姑娘出于礼貌、孝敬总会为老人们将烟袋锅填满,点着,再抽上两口恭敬地递给老人。我想辽北婚俗中的“装烟钱”一定是由此衍生出来的。
那时乡下的土地是集体所有,农民只有房前屋后那分八的园田地种些菜蔬自给自足,为了抽烟的嗜好每家都要挤出一垄半垄的种上几十棵青烟或者是红烟。国人有“烟酒不分家的”习惯,所以田间、地头歇气时贫下中农总是以农民的憨厚实在将放好旱烟的卷烟纸递过来,“卷一袋,解解乏。”去老乡家借个农具也会被让到屋里,递上小烟笸箩,“卷一袋,坐一会。”就这样我在16岁那年便跻身烟民行列,一发不可收拾。
回城后再卷旱烟便显得有些寒酸,见了老师傅、新同事拿不出手。这便是回城的第一项“改革”——旱烟改烟卷。这可比旱烟贵多了,那时有首小民谣:省中华,市牡丹,一般干部辽叶烟,牛逼小伙大生产,家庭妇女八分钱。那时辽叶烟是三毛六分钱,大生产烟是三毛二分钱,我的月工资是三十一元三毛八,想装牛逼小伙抽大生产是不可能的,每日一包一个月下来那就是近工资的三分之一。其实我始终没弄懂三毛二分一包的大生产是身份的象征还是有着特殊的味道?
在我烟民的生涯中遇到过一个特殊的烟民。那年我在骨科医院护理伤了腿的父亲,一日由两名警察带来一个小腿骨折的病号,他是在劳改中受的伤,现在他是病号,养骨头需要营养,家属便为他争得了一些待遇,我清楚地记得其中有一项是每日提供一包大生产烟的要求被警方否掉,但同意他抽烟,只能提供八分钱的一包的农丰烟,而且不限量。这哥们也真对得起警察叔叔,他一天里竟抽了四包农丰烟,四八还是三毛二,与大生产等价。他好像用价格在证明自己仍然牛逼。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烟民与烟的市场有了结构性变化,阿诗玛、云烟、红塔山却成了身份象征的硬通货,出门办事不是这几个牌子都拿不出手,当然价格不菲,工薪阶层的烟民只能望尘莫及,此时大生产才是他们的选择。如果是工薪阶层的干部每日里都在抽红塔山,那烟绝不是他自己买的!那会我就是工薪阶层的小干部,偶尔去工地检查时衣兜里总会被外包队工头塞进一、两包红塔山,开始的感觉像是受之有愧,久了便习惯成自然,我这条小鱼也就被穿上了大串。
九十年代后期我已退出烟民队伍,有关烟的民谣我仍是念念不忘,倒不是七十年代那个老民谣,而是最新流行的,“软中华,硬玉溪(硬盒包装),这样领导才牛逼!”终于有一天做了件被这首民谣所启发的事情。
那会我是一家电子公司的负责人,与国有的科研所谈了一单生意,对方对我公司提供的产品非常认可,于是研究所此项目技术负责人与行政领导齐来我公司洽谈合作事宜。我们谈得非常融洽,特别是那位行政领导马主任,对我公司的服务与产品质量赞不绝口,对我与我的工程师也表示非常友好,留给我们一种相见恨晚的印象。遇到这样以诚相待的用户还真是不多,我暗自夸赞这位马主任是现实社会中难得的好领导。
几日后研究所的技术负责人便与我们签了订货合同,全部设备便在厂家下了订单,只等到货安装,一切顺利。
就在这当口我接到了马主任一反常态的电话,他怒气冲冲的对我说,“谁让你们签的合同?我出差学习只一周,你们竟把合同签了,这个合同作废!”他挂断了电话。可我心里却犯了嘀咕,这马主任枉被我当好人夸赞了多次,原来天下不只是乌鸦一般黑。按理说这合同并非马主任说作废就作废的,合同上面盖着鲜红的国家研究所的大印,这是具有法律意义的背书。可转念一想,本来顺利的生意干嘛要让他搅得不顺呢?他的意思谁能不懂呢?此时我想起了马主任是个烟民,新流行的民谣说得如此明白,为何不去满足一次马主任的心愿?于是我怀揣两条软中华走进了马主任的办公室。马主任一脸严肃地示意我坐下,我开门见山从怀中取出“牛逼”之物放在了他的写字台下面,并给自己圆场地说,“马主任,咱们相识恨晚,一点小意思,来日方长,您很忙,我就不打扰了。”我起身推门便走,马主任急冲冲起身相送,热情又恢复到了非常友好,令人夸赞的状态。
国人总喜欢将一些事物与行为冠以文化桂冠,如酒文化、性文化,特别是近年为了打造旅游便派生出不胜枚举的文化节,看来文化已遍布神州大地。因而想起一代代的烟民前仆后继如此依赖的吸烟也应有个文化头衔吧?网上一搜,果然如此,中国的烟文化起源明万历年间,并有清人著有《烟草谱》称颂吸烟之妙处,后又有《烟谱》多篇,再后来便是烟民自我总结:香烟是友谊的桥梁,寂寞的伴侣,提神的妙药,思路的开拓者,税收的支柱云云。只是不知自己寡记的两首关于烟的民谣及所经历的烟民之表现可否记录在烟文化 之中?
当然这里所指的均是传统的烟文化,而如今科学的烟文化是吸烟有害健康,两种截然相反的观念在一种文化中博弈谁会胜出呢?占全球烟民四分之一的3.16亿中国烟民与国家每年烟草行业的万亿工商税收就是吸烟有害健康难以挑战的砝码。
至于我的戒烟与这新旧的烟文化及本人的毅力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是交通肇事肋骨戳伤了肺子,连呼吸都受到了阻碍,怎还敢奢望抽烟?住院半月便忘记了抽烟的欲望,从此跳出了烟民之列。
201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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