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记忆】龚增元 | 荒田的自述

2024-04-25 23:0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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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龚增元，湖北罗田人，年逾古稀，微信昵称老者，现居乡下老家。大学文化，从亊中学教育近半个世纪。酷爱文学，退休后尝试写作，所写文学作品多发表于纸媒、网络公众平台，《九天文学》特约编委。著有《耆年杂集》《乡土情缘》。

龚增元

我叫砣八石（dàn），面积两亩多。是一坵水源足、光照好、很肥沃的种稻子的田。从解放以来到实行生产责任制把我分到户后的前期，我一直没荒，一直没闲着。为国家作出了我的贡献，为农户献出了我的全部。若是继续把我的作用发挥好，有袁隆平院士的优良稻种，可以收两三千斤谷子，可供五六口之家吃上一年半载，轧米的糠还可养一头肥猪呢。

可是，二十余年来，自从把我分到主人家进入本世纪以来，主人家不怎么待见我了，弃我于不顾，南下打工挣钱去了。我成了弃儿，没人问没人管，闲置荒芜没人耕种。于是，我身上长满了人高的野蒿、丛丛的荆棘、密密的稗草。草根堵塞了我全身，好不舒服哇。

刚把我分到主人家实行生产责任制那几年，主人家倒是十分勤劳，充分利用我的资源，发挥我固有的优势，种水稻、栽油菜。不用牛，不用犁，不施农家肥，不薅田，不锄草，总是用自已购国家有补贴的小型农用机械将我的身子弄碎搞平整，施几袋碳酸铵化肥，插上秧，然后喷洒些除草剂。待秧苗泛绿时，再洒些尿素化肥。又再喷些除虫剂。秧苗倒长得旺盛，可苦了我了。我就像一个病人，被药罐子扶着，又被补品补着，皮虚夹湿。可我还是凭借着身体的老底子，供秧苗成长，供稻禾茂盛，像母亲抚育孩子一样，直到稻谷金黄，被主人收割。主人一家望着从我身上产出的几千斤稻谷，笑意挂在脸上，心想：今年好收成，盘算着交秋后种上油菜。望着主人家高兴的样子，我的心里像吃了蜜似的。

现在，我满身是病。除了长满荒蒿、布满草根外，我越来越瘦弱，越来越贫瘠，越来越虚脱。缺乏营养，皮肤中毒，土块板结。又缺氮缺磷缺钾，我好难受好难过啊！怪谁呢？怪主人不耕种我，可一想主人家的境况，却又怪不着。怪政.策？中.央三令五申，要保护耕地和农田的红线。

主人家一家六口人，两孩子一个上初中，一个上高中，两老人常年生病，一个哮喘，一个类风湿。读书，住院，吃药都要大笔钱啊。光靠侍弄我这两亩田，种粮食费事不挣钱。种子化肥农药，还有耕种收割，算下来，费心巴力还不挣钱，还不如不种，还能领村里粮食直补。种那划不来的庄稼干什么。

我在心里给主人家算了一笔账：两斤谷种得五六十元，化肥农药要得二三百元，机械耕田三百多元，这几项加起来约六百元。盘田插秧，施肥打药喷除草剂，看水割谷打场晒谷，投工需半个月，算工钱差不多两千元。一年下来，我能产下两千几百斤谷。可稻谷不值钱啊！最高时每斤能卖一元二，最低时只有九毛。平均按一元一斤算，可卖两千多元，他们吃辛吃苦，面朝黄士背朝天，不倒贴钱就算万幸。如若遇上年景不好，发生病害或遇上旱涝，一年白忙活了。

民以食为天。食从哪里来？食从田地中来。像祖辈和父辈那样视土地为生命的老一辈农民已渐渐逝去。土地逐渐闲置荒芜了。村子渐渐空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现在村里的孩子也不多了，大都随父母到外地去了，去城里读书了。50后，60后的老人还依恋着土地。80后，90后，00后的年轻人根本不种田地。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代谁会来种田？不是我杞人忧天，现状堪优啊！况且，现在买（做）房贵，医疗贵，读书贵。三贵压得普通百姓喘不过气来。谁会种挣不来钱的粮食？

现在，即使有少部分人种田地，多数是年龄大，不能在城里继续打工的人在农村种点自家的小块田地。那种庄稼的方式也全然不一样。过去都是犁地锄草，如今全靠除草剂和农药。过去办农家肥，有人畜粪肥，种草籽沤绿肥，如今全靠化肥。多年以后，土地板结，士壤中毒，庄稼减产甚至发生病害，人们望土地而兴叹。

谁破坏了农业自有的生态平衡，让农业陷入了急功近利的恶循环？谁导致了粮食和粮食安全而人人自危？农事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农已经不被当作能登大雅之堂的文化。我们每天一日三餐吃着粮食，却让农陷入不堪境地，却让农民舍弃自已的田地而外出打工。

砣八石自述到这里，心情更加沉重，心里更加难受。它向四周望了望，一冲一畈都像它一样，长满了荒蒿，长满了荆棘，还长满了稗草、巴茅。与它相邻的葫芦坵，黄泥田，滥泥畈跟砣八石也聊起话来，诉说自己的苦处，说它们的主人也弃他们不管，都出去打工挣钱了。主人说：他们出去打工一个月，挣的钱足够可以买几千斤谷呢，还不投资，虽然累点但跟种田一样。还不投资买化肥农药，耕田收割。打工虽然苦、累，也要比种田累好很多。

砣八石又自言自语道：国无工不富，民无粮不稳。不重视粮食生产，农村没人耕种，一旦遇上旱涝灾害，遇上去年的疫情，遇上战争，遇上国外进口粮食卡脖子，那时，十四亿人缺粮食、没饭吃，怎么稳？自家门口荒了的田地不种，你不种我不种他不种，让这些田地都长草，将来怎么办？基层工作的干部们，你们下乡走一走，看一看，荒了多少田没种，荒了多少地没耕？各级的人大代表们，政协代表们，你们也到实地去考察一下吧，向各级政府写写提案反映一下吧！

古语说：仓廪实，天下安。粮食，是历代国家治国安邦的根本。耕田是粮食生产的重要前提和保障。粮食生产离不开田地这铺温床。保护耕田，不让每一块耕田荒芜就是保护我们的生命线。把所有的耕田都开垦出来，给我们的后代子孙留下饭碗。俗话说：为政之要，首在足食。民以食为天。荒了田地，焉能足食？田地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和保障。别看目前粮食充盈，还是要居安思危呀！回想三年自然灾害时，饿死人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

我在想：我国人多田地少，任何时候都要守住耕地红线，守住基本农田红线。新形势下加强耕地基本农田保护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毋庸置疑。粮食需求量大，人均耕地、农田占有量少，是我国的基本国情。实有耕地才2亿多亩，扣除难以稳定利用、重中度污染、沉降塌陷等耕地，实际能长期稳定利用的也就18亿多亩。基本农田更少。随着工业化、城镇化的快速推进，资源环境承载压力日趋增大，保护耕地农田，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任务越来越重。

荒田砣八石最后又自语道：国家有那些用大型农业机械耕种的高产优质的产粮基地，可能不靠我们这些细冲细畈、小坵小块的田地，荒了不足惜。靠你这荒了的田能打多少粮？粮不足可进口。人们啊！重视我们吧，尽管我们身处小冲小畈，细坵细块，聚在一起也不少哇！把我们开垦出来，种上粮食吧，让我们这些荒田也发挥自已的作用吧，起码为家乡人作点贡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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