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的三号公交车‖文/芃木

路口的三号公交车

2021年周六的晚上9点，大二的李暮刚下高铁，准备搭公交车回家。

上大学后已经很少有机会回家与父母团聚了，离家的日子里在远方打拼，忙着玩闹，忙着考试，忙的忘记了从前最放不下的那个他。记忆在公交车到站灵山路口的时候突然袭来，像是没有一丝防备一般，李暮感觉自己回到了8年前。

8年前的秋季，天空澄蓝的没有一点儿瑕疵，叶片表面几处焦黄，给季节的过渡埋下了伏笔。

李暮在今天正式成为了一名准初一学生，开学第一天换位子，遇见了谢凉——她的新同桌。

作为一个小学时期不读书，每天上课不是聊天就是放空的学渣癌晚期患者，在父母的努力下进入本市第一的中学，并踩狗屎运混进排名第二的班级，李暮觉得自己在12岁这年把所有的运气都要用完了，为了不浪费老天爷的“瞎了眼”，李暮决定好好读书，而在一个遍地学霸的班级里，李暮这个学渣本已经举步维艰了，更杀千刀的是，她好死不死和一位大学霸坐了同桌。

“你今天是不是从灵山路口上的公交车啊，我好像在那里看见你了。”面对新同桌的搭话李暮觉得还挺意外，毕竟当时那么多人，怎么偏偏看见了她呢？

“哦对啊，你也在那里上车吗？”李暮回答道。“不是，我是在你的前一站上的。”

噢～原来他就住在我家的前一站啊，李暮忽然觉得有些高兴，也许是高兴于和学霸同桌的第一次交谈，也许是高兴于每天上学路都能和他一起乘车。

每天早上最早的一班三路公交车是6点50到达灵山路口，初中早读时间是7点20开始，李暮除了选择最早的一班三路公交车以外，还可以乘坐19路，或者第二、三班的三路公交车。

可神奇的是，自从发现谢凉每天早上都乘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后，李暮这个资深懒人竟然每天都早起，搭乘同一辆公交车，哪怕李暮在这辆车上几乎要被挤的“金鸡独立”，她还是很愿意一边在路上呼吸车厢里的稀薄空气，一边从公交车的后视镜偷瞄谢凉的身影。

谢凉长的并不高，而且有些胖胖的，皮肤很嫩，架着一支蓝色的眼镜框，总喜欢用他胖胖的手指轻轻提一下鼻梁处的镜框，他好像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和别的男生不同，他从不插科打诨，也不爱凑热闹，课间的时候他也总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题目，上课的时候偏着脑袋看老师上课。而李暮总是在他偏着脑袋的时候，偷偷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他的发丝儿和耳垂，还有侧面脸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小绒毛。

很多年以后，李暮想起她最初动心的时候，大概就是夏日午后阳光下，他突然转过身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暮，开玩笑似的耳语：“干嘛呢，不上课，又在发呆啊！”“没啊…我一直在听课呢！”李暮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红，极力压下错乱了的心跳，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课本，可还是抑制不住马上要提起的嘴角。

每一次对话明明很短暂且平淡，却还是被李暮记住，像一只小松鼠般，悄悄收藏为数不多的松果，用它们把腮帮子挤的满满的，在有些暗的夜里，偷偷数着这些“松果”，用被子蒙过头，心满意足的笑着。

谢凉是个数学常考满分的学霸，而李暮却是个开学2个月，数学从没及过格的学废，望着课本上的数学题，李暮深深感到了世界之大，自己之渺小，漫漫人生路啊，光是初中数学就足以让李暮望而却步。

老师喜欢让学生上台演算，而每次谢凉上台做题的时候，李暮只能在座位上眼巴巴的望着，卑微感也许就是在这时候悄悄萌芽的吧。

初一下学期换位置，李暮与谢凉不再是同桌了，班主任是个很愿意帮助学生的老师，他要求男女同桌，成绩偏差的坐在第一排，帮助他们听课，学习。自然而然的，李暮长期坐在了第一排，而成绩好的同学则是坐在了黄金座位，第二、三排，于是李暮与谢凉成了前后位。由于成了前后位后没办法常常偷看谢凉了，李暮于是想了个办法。

“李暮，你这个新水杯挺好看啊，还能照镜子！”“对呀，谢谢啊。”

是的，李暮买了一个能够照镜子的新杯子——通过这个杯子，偷偷看坐在后面的谢凉的脸。也许就是因为长期这样，才导致李暮成绩一直上不去吧…而也是因为这样，李暮无意之中发现，谢凉常常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一个小小的想法逐渐在李暮脑中成型。

“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呢？可能是你的错觉啊，也许他并没有看你呢？”朋友雯雯说道。“但我真的有看见嘛！”李暮有些生气。

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人实在太不搭了，而且平时确实没有什么交流，双向暗恋发生在他们身上实在不大可能。李暮也开始有些怀疑，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都说一群人一起笑得时候，人们会看向自己喜欢的那个。

这一次，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司机因为堵车说了一句笑话，整车的人都被逗笑了，而李暮清楚的记得，在那么多人中，自己和谢凉的目光实实在在的交汇了。是偶然吗？还是误会了？可不管真相是怎样，李暮情愿做个傻瓜去误会，也不愿认清现实去认为这只是偶然。

初二有了新的物理老师，要求组几个物理小组。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李暮一来到班上，就听见谢凉对她说：“你个物理渣渣来到我组上了噢，好好学，别拖我后腿”“你滚诶！什么叫我拖你后腿！”李暮作势要打他，谢凉笑着跑开了。

可等李暮回到座位上后却听雯雯笑着偷偷和她说，是谢凉主动找班长把李暮要过去的，“暮暮，我看谢凉好像是真的对你有意思呢～～”“你别瞎说！可能是我们想多了呢！”李暮忙把雯雯推开，唯恐被别的同学听见。

可那一下午的课，李暮都听得心不在焉。也许…是真的呢？

不知不觉间，几个春夏秋冬交替着过去了，来到了初三。

初三，意味着中考，意味着分别，李暮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与谢凉分离，可没想到这一天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市里的重点高中对优生进行提前选拔，让成绩好的优生能够进入他们学校最好的班级，谢凉自然报名了这次的提前选拔，在等待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候，李暮几乎已经能猜到结局了，凭谢凉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考不上他想去的那所高中，而凭李暮的实力，她根本不可能参加的了这次考试，也许这就是差距吧。

果然，谢凉如愿去了那所重点高中，在他走后的第二天傍晚，李暮看着谢凉以前的位置有些发怔。

落日的余晖倾泻在涂着黄色油漆的桌面上，秋风扫过教室，翻动着书面，李暮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谢凉认识也是在秋季，这么快，他们就要分别了，这次，也许是永别。

李暮沉默的扫着教室的地，做着值日工作，夜色逐渐深沉，她背起包，走出了教室。

三路公交车上再也没有看见过谢凉的身影，好像一切都变了，身边的同学变得比以前更爱学习了，李暮的脑子里装下的知识变得越来越多了，习题与试卷变得越来越厚，占据了每个人几乎所有的时间，李暮慢慢的忘记了曾经那么喜欢的男孩子，只是在有时早起的时候，挤上了那辆人满为患的三路公交车，突然想起那个令人动心的剪影。

李暮想要努力学习，想要把成绩提上去 因为在她心里，只有把成绩提上去，才能和谢凉比肩，才能有资格站在和他一样高的地方，而不是永远都在尘埃里仰视着他。

初三里的好几个月，李暮啃完了好几本书和试卷，每天只睡4个小时，走路和坐车都在看书，每个课间都在刷题，好像不知道累一般的拼，感觉到撑不下去的时候，就翻开自己的日记本，看看那个名字，好像只要成绩上去了，就可以离这个名字近一点，再近一点。

终于，中考来了，李暮成功从年级800名考到了年级100多名。可即使这样，李暮还是没能到达谢凉曾经年级前20的名次，甚至，最后报志愿也没有报谢凉所在的那个学校，也许是因为不想再见到他吧，也许是想要把这份感情深埋吧。

总之，中考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暮都没有再见到谢凉。

没看到，不代表不想念。

升入高中后的生活是更残酷的学习之路，一大堆的习题和理解不了的知识点把李暮的脑袋瓜压的超负荷。

但她感谢自己初三那神一般的转变，几乎就扭转了她的一生，她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爱学习的学生”。不过“爱学习”和“学习认真”并不一定代表着成绩好，李暮不再是个学渣了，但也不能算是个学霸，也许智商就摆在那儿了吧。

认为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其实是一种傲慢。

但即使这样，我们还是要不断努力，因为不穷尽一切，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到达怎样的顶峰。李暮在高中卯着一股劲儿的冲，心情崩了就睡一觉或哭一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又是一个秋冬季，李暮再次遇见了谢凉。

那是一次会考，考生和考点打乱分布，于是谢凉来到了李暮所在的学校进行考试。李暮不会忘记她在考场名单上看见那两个字时的感受，头脑嗡的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轻轻爆炸了一般。

当她回过头时，又看见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脸，她装作惊讶，又不在意一般的打了个招呼，考完第一场后，有一个小时的间歇时间，于是他们便开始了攀谈，聊了高中的生活，吐槽了各自的学校和老师，并且回忆了往事。

李暮才不会承认自己在那一个小时心脏跳的有多快呢，但不管她有多紧张，她都在心里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一个小时里，并且在回家后，成功的在床上将自己用被子拧成了一根麻花，晚上开心的一直到半夜还清醒的甚至能够蹦个迪。

又是几个月后，魔鬼一般的高三悄无声息的来了。

考不完的试，做不完的题把李暮这条咸鱼榨的一滴水都不剩了，唯一支撑着李暮的，是对大学的憧憬，还有想要追上心里那个人的执念。

熬夜到深夜，明明已经困的眼皮打架了，可只要一上床，就又焦虑的睡不着，在高三里，一直把自己放在高压锅中，痛苦不堪，但不管再痛苦，也终究是挺过来了，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天格外的蓝，没有想像中的疯狂，但还是释然了。

李暮欢愉的望着湛蓝的苍穹，终于结束了。

上了大学后，李暮也曾经和同学讲起过自己的这段故事，同学都问，你们之后真的都没有再联系过了吗？其实…也不是啦，高考后，谢凉曾和李暮表过白。

情人节的凌晨，星星向大地低语，QQ对话栏里是谢凉的告白，李暮是开心的，却还是选择了怀疑与拒绝，很多同学问她，明明那么喜欢何必拒绝呢？只有李暮自己知道答案，因为自卑啊。

高考后，李暮从以前的同学那里得知谢凉考上了985大学，可自己与他的差距仿佛越来越大。她不怪人家优秀，但却没办法把自己放在和谢凉同一个高度，仿佛在她心里，谢凉永远只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

她分不清崇拜与喜欢的区别，所以宁愿把这份小心思深埋心底，就这么静静的在远处望着他就好了，看他拥有很璀璨的人生，而李暮自己，会永远把路口的三号公交车藏在过往的时光里。

2021年周六的晚上9点，大二的李暮搭乘三路公交车到站灵山路口，记忆回到8年前的那个早上，好像又看见了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她轻轻笑了一下，在月色迷蒙中挥别这座风雨里的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