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蜂拥而至到热潮褪去，可能从来没有开发者真正爱过地方棋牌

“那些中了彩票的人，是很难做出一个好游戏的，钱赚得太快了。”步入2018年，棋牌市场就没有过安宁的日子。大大小小的案件蜂拥而至，如果说年前有人猜测这只是例行的“KPI”任务，那么近3个月来的各种破案抓捕信息和多个红头文件的下发，则让棋牌从业者集体失了声。特别是抓获联众公司包括执行副总裁在内的36人的消息，以及前阵子那份《棋牌类网络游戏管理》中要求15家棋牌大厂6月1日终止《德州扑克》运营的通知，对于那些还在棋牌领域边界试探的厂商来说，只等来了短短一年的美好时光就似乎要翻篇了。一系列事件发生后，葡萄君的一个“棋牌运营行销群”，悄悄地改名为了“桌上智力竞技运营行销群”。棋牌，正在从热点的标签，变成恐慌。

事实上，风暴来临之前便早有预兆。根据诺诚游戏法朱骏超律师的说法，棋牌公司在2017年初还仅仅是需要他们帮忙制订合同模板防范政策风险，但从年中开始，部分厂商与他们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合规需求越来越高，被公安要求协助调查的情况也开始增多。今年1月底，葡萄君一位做经济侦查警察的朋友发消息告诉我，今年公安部将棋牌赌博已经列为了全国重点打击的犯罪之一。

赌——“我们做房卡棋牌进这扇门的时候，左手边是赌博工具，右手边是游戏。”棋牌遭遇的滑铁卢，都还要从“赌”说起。继年前龙港麻将、丹东棋牌等数起房卡棋牌落网。德州扑克也随之曝出公安部指挥吉林公安机关成功侦破涉及7省30市利用“德友圈”APP开设赌场案，抓获四川成都某网络公司多名主要犯罪嫌疑人，涉案赌资流水逾10亿元。以及今年4月震惊棋牌圈的联众游戏案：“ 公安部指挥河南、北京、广西等地公安机关联合行动，成功侦破北京联众公司棋牌事业部利用网游平台开设赌场案，抓获联众公司执行副总裁秦某、棋牌事业部负责人徐某、大客户部负责人周某及“银商”张某等36名犯罪嫌疑人，冻结涉案资金6500余万元。经初步审查，2010年以来联众公司棋牌事业部下属“德州扑克”项目涉赌资金收入累计达3.35亿元。如托·约·登宁所说，“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地方棋牌在一年多前，的确称得上是高利润的行业。通常盈利的团队利润都是超过50%的，不少团队在头两个月里甚至达到80%也并不罕见。加上资本的追捧，为一众厂商蜂拥而至提供了充足的理由。前棋牌创业公司联合创始人庞磊对我们说，“我们做房卡棋牌进这扇门的时候，左手边是赌博工具，右手边是游戏。”一直以来棋牌都离钱太近，也离赌太近，它可以作为家庭娱乐的传统节目，同样也可以作为破坏家庭和睦的武器。对于多数游戏行业转做棋牌的人来说，棋牌游戏仍然是游戏而已。它承载的不过和其他游戏一样，通过不断升级美术、UI，强化网络稳定性来更好地满足用户需求。但是快速升温的棋牌行业，也让另一类人捕捉到了机会。一位上市棋牌公司高层告诉我们：“我看了两家有明显违法行为的企业，他们实际上是一些在线下赌博的人，现在到线上来利用了网络工具来实施赌博行为。他这个罪的根源在于组织赌博这件事情，而不是在于说你去做了一个游戏平台，然后做一个房卡游戏，这个是不一样的。”但情况也并非如此简单，房卡棋牌因为存在大量小规模团队，推广又高度依赖微信群的野蛮增长方式。所以，工作人员早期陪玩便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很多小团队在产品启动阶段，都是建好微信群，然后全体在里面陪玩。随着真实玩家的增多，很多团队开始慢慢退出，然而与日益增长的诱惑也致使仍有很多人没有退出。一个普通的房卡麻将团队，一般要管3000-5000人的微信群。多的甚至将近上百个群。然而这样的玩法在去年底也引起了微信官方的注意，一个400-500人的微信群，如果每1-2分钟就发一个红包，将被微信视为有赌博性质的群，并将直接封停。不光如此，一些性质严重的还会封群主ID。这对于一名代理人员来说，他建的每个群都是他的关系，而一旦封号则前功尽弃。为了应对微信的封锁，开始有厂商动起了自己做聊天软件的念头。从建群到发红包，这个聊天软件几乎实现了微信能实现的一切功能。只不过，在微信里面发红包，还可能是单纯的发红包。可要在自己的软件里发红包，就真的变成赌场了。但是房卡棋牌的模式使得它必定会是社群运营极其重度的模式，在这道门槛面前，有多少人会选择止步呢？有不少人觉得麻将模式太慢，很难赚到钱，便依靠麻将做用户，然后引流给旗下的扎金花、牛牛这样的产品拉流水。这些玩法都来钱更快，也金额更大，却也最终引来了公安和文化部的关注。而德州的玩法就更加野蛮一些。就线上买量成本来说德州一个用户已经超过了100块，加上德州的DAU通常也不会太高，这就逼得许多德州厂商不得不在ARPU上更多的想办法。很多厂商的做法是上下抽水。玩家进入牌局要买单，赢了钱还要被厂商抽取5%左右。然而仅仅是抽水这件事情，就足以定性为赌博了。对利润的追逐，和大量厂商不得不亲自介入的推广方式，使得棋牌几乎被定了性。那么棋牌的推广究竟还能有变数么？量——“棋牌的产品经：3分产品7分技术90分地推”地推是早期棋牌发家的内核，闲徕用上千人的地推团队快速占领了市场，也一把催熟了资本。在业内对棋牌团队的成功秘诀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3分产品7分技术90分地推。“现在这些新美大送外卖的，一天累的要死才赚多少钱？他一听说棋牌这么赚钱，拉一个房卡用户，躺着赚钱。所以现在很多地推团队起来了。”一位棋牌从业者告诉我们。2017年许多成功的团队都是依赖地推做了起来。地推带来的高效获取用户的方式，让后来者争相效仿。特别是如东北这样的地区，仍然主要靠地推来推广。微乐、科乐、吉祥三家公司依靠疯狂的地推基本包揽了整个东北的棋牌市场，并且这三家相互持股形成了竞争壁垒。在圈内，大家几乎公认了，棋牌的线上流量是属于几家传统棋牌厂商的，比如腾讯、JJ、途游等，而对于主打房卡模式的地方棋牌来说，线上推广高昂的成本是多数团队无法负担的。而线下这样脏活累活的苦是传统棋牌公司吃不了的。这一点的竞争空间，也成了各家争取最激烈的地方。根据一家北方棋牌公司的说法，线上买的用户留存只有30%，线下来的用户留存有60%。“线下的这些人都是精准的用户。很容易知道村里谁在玩麻将，拉他们来扫二维码就行了。”竞争的加剧是进一步放大地推影响的关键。在2017年初，国内在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县城可能只有3-5家的厂商在竞争，而到了今年，几乎大一点的县级市都没有低于十家的了。某棋牌大厂高管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其实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几乎没有空白市场，你在中国任何一个县里面都可以找出十家以上这样的公司。空白区域已经完全没有了，后面是一个很残酷的竞争，从产品到技术到运营到推广，是一个全方位的竞争，所以你的团队如果有短板的话，那你就竞争不下去了。”而在政策的严管之下，依赖地推的团队，在今年必须要找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办法。一家创业公司高管说：“出事以后，我们后来马上调整了策略。我们产品都开发完了，本来想做某个地级市，现在只能停掉，去做另一个地级市的产品，因为那个地级市我们有保护伞。对于我们来讲，我们只干有保护伞的地方棋牌，其他地方不碰。那一个地方就够我们活着了，其他的没必要。”另一家做浙江地方麻将的团队也表示：“有些人还不听地方保护伞的话，就有可能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所以我们就特别地担心，就把之前做好的产品扔掉了。对于我们来讲，有多大的保护伞就做多大的业务。”钱——“17年我身边出去创业棋牌的，没听说有谁没拿到天使投资的。”庞磊给我们算了一笔账，以十几个人的团队（在棋牌团队已经算大团队了）为例，一个月的开销怎么也需要二三十万，一年下来就要两百万。小团队的话，一般能拉到的天使投资也就两三百万。因此，怎么在一年时间生存下来成为了大多数公司要算的账。同为创业公司的小C，他的产品原本算是蒸蒸日上，流水已经做到了千万级。但是却因为搞了个代理商大会天天被人骂，因为宁愿自己不赚钱也要把别人代理商挖过去，被同行骂的很惨。大公司出身的他知道要如何打价格战。他原本希望以极低的价格补贴，把别的产品代理抢过来，迅速把盘子做大，然后再在当地树立另外一个品牌，等其他家都死掉，市场上就保留自己这两家，然后就可以涨价了。但是烧着烧着他发现，以前这么烧可以，房卡是不可以的。因为以前做的是阳光下的产业，做外卖做O2O，是有社会价值的。但是做棋牌游戏，本质是为了赚钱，不仅要做擦边球，还要把别人饭碗给端了。哪个做投资的愿意给你钱让你砸？所以他即便有了这个想法，却也没有特别大的付出行动。棋牌从火热到遇冷，也一年半的时间，也似乎到了考验很多团队现金流和融资能力的时候了。庞磊同样也面临过这样的问题：“17年很好拿，18年不好拿了。17年我身边出去创业棋牌的，没听说有谁没拿到天使投资的。”爱——“真的有人爱棋牌吗？”在经历了棋牌行业的大震荡之后，许多人选择了离开。有的是因为政策，有的是因为钱，有的则是找到了新的风口，比如区块链、小游戏。在采访的近十位采访对象里，也有超过一半的人在此文发出的时候，已经离开了棋牌领域。我问了很多人一个问题：“真的有人爱棋牌吗？”因为在一个领域发生震荡的时候，还有足够多的人愿意留下来，至少证明它是具有长期价值的事业。面对这个问题，多数人给我的答案是，“哪有人爱做棋牌啊，都是爱钱。”“那些中了彩票的人，是很难做出一个好游戏的，钱赚得太快了。”我当然相信有人会真的热爱棋牌，那些传统棋牌厂商坚持做了十几年，说没有热爱，是不现实的。可是面对地方棋牌的火热，人们风风火火的来，又稀稀拉拉的离去。又很难让人相信有人是真正为了热爱地方棋牌而加入进来的。我问一家房卡棋牌大厂高管：如果现在有一个想要进入棋牌领域的人，你会给他什么建议？他告诉我们：“如果是朋友的话，我会劝他不要进来。如果不是很熟，我可能会问他几个问题，第一个你现有的资金能够承受多长时间，如果他的资金就能承受一年，我会劝他不要进来。第二个我会问你的研发团队是不是可靠的，你的推广团队有没有基础，如果你没有基础，你一定要找到非常合适的合伙人，一个是做产品，一个是推产品，你不能有短板。第三个我会劝他们去做一个自己相对熟悉的行业，选一个自己有感情的市场，可能做起来的希望会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