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学：小站风云（17）红尘难动纯净心

王明学：小站风云（16）波澜未平再掀浪

文/王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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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红尘难动纯净心

月晓玲和小贺一道坐车到酒公庙，那里几个超市，买东西选择性强。车过渝口村转弯上大桥，看见刘大湘和妻子在前面走，就招呼他们上车，两人对停下的车友好地摇摇手说：“你们走，天气好，我们特意出来散步。”

小贺是调车组的棒小伙，前年安技员退休后，被压缩了干部编制，可工作总得人干呀，谁来以工代干，想干的人不一定干得了，干得了的人没名没份不一定干。田生动推荐小贺，老李说把工作给他说明白，不然久了耽误了他。老李、田生动一起找小贺谈话，小贺说：“我是党员，组织上认为我能干需要我干就一定干好。”

老李说：“在待遇上亏不了你，如果哪天上面安排个正式干部来，顶了你的位置，你就得回运转。当然也有另一种情况，你是大专生，人也年轻，以后干部不超员了，可以从工人中提干，就看你的造化和运气了。”

生活的如果和现实，两者间就差那么一步。

月晓玲问小贺，“你听到别人怎样议论刘大湘夫妇么？”

“幸福的一对。”

月晓玲和芹德华闹得最凶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走出车站沿着渝钢厂区无目的走，心愁愁的，对那些依偎前行的男女特别剌眼。那天擦着伤心眼泪转过路口，前方不远处一对亲热男女的背影跳入眼帘，男的高大着深蓝色休闲便装，浅色紧身长裤，女的纤秀着粉红圆领长袖衫，灰色水洗牛仔裤，男女挽着胳膊，慢慢地走着，从移步的神情看好象在摆谈着什么。

月晓玲对丈夫曾经寄托着成功体面的希望，见他一步步沦落为无业游民，心想一节田坎三节烂说不定哪天风调雨顺转运了呢，不能出人头地，夫妻手挽手在明媚春光里散步，在明静的月辉里亲亲热热地摆谈也是一种甜美幸福。可芹德华在无业的重压下逆向运转，脾气变坏喜乐无常，说话就暴，说到说到手就落在人身上。

那时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前方汽车驶来，男女则身让车的一刹那，月晓玲看清了那对时髦男女竟是年近50岁的道岔清扫员刘大湘和他的妻子，她只听说过他们夫妻恩爱，没想到竟如此时尚洒脱。

有钱又怎样，没得钱又如何？刘大湘在车站职工中，收入应该是偏低了，奖励的系数是全站倒数第二，妻子也只在外找点临时工，虽然经济上算不上富裕，但感情上属于一流。雨后天晴，月晓玲亲自看见刘大湘的妻子上路轨帮刘大湘擦道岔，领导不准这样做，说维护道岔要负责任，擦道岔要有上岗证。妻子偷偷地干，刘大湘说你不让我为难好不好？妻子说我们比一比谁擦的道岔质量好，结果刘大湘真没有妻子做得好。

刘大湘说你是何苦呢？要抢饭碗抢别人的嘛，何必抢男人的。妻子说你干我干都是干，要干一起干，要耍一起耍，你流汗不如我流汗，你手脏不如我手脏，四支手一起干活是快乐，干完后四支脚一起散步更快乐。那年评先的时候，有人检举说刘大湘妻子又帮男人擦道岔了，第一年老李坚决把刘大湘拿了下来，了解情况后，第二年评比老李没吭声，说刘大湘评不上先进，评个五好家庭是完全够格的。从那以后月晓玲对刘大湘夫妇另眼相看，她不止一次地对芹德华说，看人家的生活也甜蜜，芹德华不服气地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月晓玲反感地说，你嘞，葡萄都吃不来。

月晓玲的废旧报纸杂志卖了个好价钱，小贺的事也办得顺利，在回渝口站路上，汽车在酒公庙十字路口堵车了，月晓玲转着目光漫不经心地赏街景，突然看见个男人的背景，那身穿着打扮和走路的姿势是芹德华无疑。她想喊他上车，可隔了好长段距离，咋呼呼吼不出口，她盯着背影，看见芹德华和一个年轻女人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然后手牵着手进了“一夜情”美容美发厅，急忙向小贺及司机打声招呼下了车，小贺发现月晓玲脸色不好问：“什么事？月姐，需不需要帮忙？”

月晓玲停住步转过头来说：“你们走吧，有什么事，我打你们的手机。”

到“一夜情”前，月晓玲从半开玻璃门看见一色的十八九岁姑娘坐在低矮的长木椅上，画眉描眼劣香晕人，左边开道内通门，门边标着理发、修面、中药洗脚、保健按摩、推油等服务项目及收费标准。一个中年男人迎出来说：“小姐，做发还是洗脚按摩？”

“找人！”

“我们这里姑娘多，男人只有我一个？不知道你找那种人？”

“先前有个浅红衣青色裤的男人搂着个全身着白的女人进了你们店，到哪去了？”

“哦，你说那……噢，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人。”

“我明明看到进去的，芹德华，你跟老子出来。”月晓玲边吼边向里冲。

中年男子伸手拦住说：“理发，按摩欢迎，硬要找啥子人，别给脸要脸，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月晓玲又吼了几声，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这问那。她不习惯这种场伙，尤其是几个拿棒棒绳子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她推开人群出到外面，还有几个男人跟着她，她摸出手机想找小贺来帮一把，几个男人从面前走过了，她松了口气。找小贺他们来起啥作用？冲进去抓现行？冲得进去吗？这种白道黑道都有人。抓到芹德华又能怎样，没得单位没得组织，就算派出所赶来了，男女死个不承认，又能怎样处理？和他离婚？这多年旧题了，他还在乎？月晓玲无奈地远远望着“一夜情”，那口怨气怎样也咽不下！

夜悄悄降临了，不远处鬼怪似的的灯光眨着烦人的眼睛，光影前的人三五成群走着，也有单单独行的，月晓玲看着那全身白的年轻女子从“一夜情”出来，想追过去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找到白衣女子能说什么，又能说清什么？就是芹德华从那里出来，你又能把他怎样？眼泪默默地流，餐巾纸擦了一张又一张。心里道，爸爸从小叫我月儿，说月亮的女儿落到人间，清纯可爱，但要受很多的苦，受了苦的月儿才能长大，变得圆圆的满满的，挂在天上永远含着笑。我都三十五六岁了，吃的苦还少吗，就是笑不出来，你叫我怎么笑嘛？要是听妈妈的话就好了，年轻追我的林涛现在是路局的处长了。

突然她一惊，腰部被手肘碰了一下，转过头一看，一个50岁出头的男子望着她，伸出的手掌露出三根指头。她瞪大眼睛莫明其妙地望着。

男子变戏法似地手一甩，五根指头全张牙舞爪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这么大把年纪还装杵么？”

月晓玲一下明白过来了，“神经病。”话后急冲冲地下了天桥。

刚要过公路回车站，向三妹不知从那个地方冒了出来，亲热地搂住她双肩，细声地说：“月姐，那上面都是粗客，拿不起钱浑身又臭，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人有档次钱又多。”

月晓玲把她推开，气愤地说：“你把我当成啥子人了哟？”她招手喊辆出租车，上车后对路边木痴痴不知所措的向三妹大声说：“渝宏住医院快死了，你还在这里做这个，是不是人哟。”

出租车进不了渝钢厂区，在大门口就停了，车站在渝钢厂后面三里路，月晓玲下车后东盯西看希望能找到私人摩托车三块钱车费回站。

春夜的凉风吹在脸上身上冷浸浸的，她缩了缩衣领无奈地走着，灯光下看见一个人在擦皮鞋，这么晚了还有生意？她走拢一看，擦皮鞋的妇女是丽丽。丽丽开车撞了素芬后患上机构恐怖症，说到汽车心发慌，听见汽车叫头皮发麻，看到汽车脑壳乱转，好象老虎狮子来了似的。马天龙带着她看西医中医找偏方搞理疗，现在终于痊愈了。

早上丽丽在站台边上擦皮鞋，下午天气好到渝钢厂大门口或者酒公庙路口擦，马天龙忙完了他的摩托车业务再接她回去，老夫少妻苦到苦忙到忙累到累却很少过去那样鸡毛大点事就动肝火拍桌甩板凳的，丽丽最感动的是五大三粗的马天龙照顾她妈妈的事，妈妈说马天龙那个耐烦细致劲比亲生女儿强。

马天龙要不要也去看前妻素芬，丽丽心头不舒服，再想他们两个又做不到啥子，当年凭着年轻漂亮把马天龙夺过手，现在仍然处在开花期，至少比素芬容颜美丽，素芬是心胸开阔的好女人，好女人不一定守得住好男人，命里注定姻缘有好长就好长，如果哪天马天龙真不要我了，要和前妻子素芬破镜重圆，我也只有接受命运安排，要不搬起石头打天啦。马天龙花心才娶了我，现在他花不花心只有他知，有的男人曾经花心过后就不花心了，不晓得是成熟还是责任感促变的，管他的哟，只要他现在好就行。

月晓玲问：“丽丽这么晚了还在擦皮鞋呀？”

丽丽说：“马天龙那死鬼今天好晚了还没来接，是不是又遭哪个女的巴到了。”

“你们老马还是个勤快人，单位没得事了就在外头搞外水，啥子都做，只要赚得钱。”

“你们铁路上原来有个规定，职工不能从事第二职业，老马跑是跑心头悬得很，前次遭李书记抓到起下岗半年损失一千多块。”

“那是马天龙不盯事，车站打了好多次招呼，接发列车的时候，客运员一定要正点站立，那天可好，客车到了一个客运员都没有，还是田副站长帮到接的车，一查你马天龙跑摩托业务去了，不严肃处理压得住邪？”

“犯到那条遭处理该，一个单位没得个方园谁还听你的。老马遭下岗了，心头不安逸，还在屋头放声哭过，但他一点都不恨李书记，特别是李书记到医院去看我妈后，老马说，这才象共产党的官，该狠的地方下得手，该软的地方粑得人眼泪都忍不住下流。”

“听说你们铁路要调工资了，我们老马回来说的，人平133元，现在只有国家公务员好，一涨就是几百块，去年铁路说涨工资化了，今年得不得化哟？”

“谁能够说得清楚，只有拿到手里面才作得到数。”

“你们铁路企业钱大气粗腰杆硬，敢说敢做错了就改，隔壁张大碧老爸这回啥子病退改为了内退哟，得了三千多块钱不说，到2009年正式退休时，每月退休费就是一千好几，想到这些，我经常劝马天龙，要赚钱下班去，要赚钱休息好了去，赚得到好多算好多，不要强求，没灾没病好好生干到退休，我们两口子靠你的退休工资也够用了。”

“丽丽呀，你这样想得开，日子再紧巴也有滋味。”

“人只有这样想，要不然，当不了官想当官，发不了财想发财，就象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想回到十七八岁，行不行？可不可能？下辈子。再隔几十年又有个十七八岁，现在的日子要过哇，总不能等到下辈子十七八岁再过？”

这时，马天龙摩托车开过来了，丽丽非要马天龙把月晓玲送回车站后再来接她，月晓玲要丽丽先走，两人互不相让。马天龙说：“月晓玲，你是车站工会女工委员，不能搞得我们夫妻不和哟，我把她先拉走了，今晚上回去耳朵不遭割下来下酒喝？”

“粑耳朵没得了，叫渝钢厂铸对钢的，你就天不怕地不怕了，还不安逸？”月晓玲边说边坐上了摩托车。

车颠颠簸簸转来拐去不快不慢地到了车站站台，月晓玲下了车摸出钱给马天龙，马天龙说：“收到起哟，怪头怪脑的，平常请你坐也请不到嘛，”说完车转头向外驰去。

月晓玲收起钱，心想：“人穷到很讲义气，怪不得两个女人都舍不得他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