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学：小站风云（10）别致的小站婚礼｜小说

王明学：小站风云（9）人生何处不相逢｜小说

文/王明学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十. 别致的小站婚礼

春深灿烂的日子，宋晓军按车站不成文的习俗举办了婚礼。不知道大城市如何，反正长江边这个小站人喜欢聚会凑热闹，年轻职工结婚，老职工聚媳妇嫁女男满九女满十，谁家的儿女考上大学儿子女儿满岁，都要聚一聚，凑凑闹热显显旺盛的人气。开初谁的热闹谁出面主办，淘神费力累得脸青面黑，也时常为送礼愁得坐卧不安，后来“娘家”知道这种情况，就用职代会联系会形式作出决议：以后不管谁的聚会都由“娘家”操办，互相一律不送礼，全部实行AA制。

附近乡镇农户、街道居民、非铁路企业的职工家属羡慕得眼睛都差点凸出来。聚会的地点没有城市酒楼耀眼、体面、神气，但绝对温馨、洒脱、端庄。滔滔的长江岸边，繁茂的浓荫密林里，一条弯曲小路的尽头，几间苍老结实的房屋，那就是我们热闹圣地……站区的活动室兼食堂的聚餐大厅。

宋晓军同志的婚礼就在这里举行。

大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主席台正中悬挂着宋晓军和妻子幸福的结婚照，台前一排杜鹃、茶花、玟瑰及许多叫不出名的草花争奇斗艳。厅里坐了不少人，有的低声耳语，有的嚼着零食，有的抓紧玩扑克牌，几个躲着抽烟的，被朱一铁毫不犹豫地请出室外。老李、田生动走进室内，人们争先恐后打招呼，叫过去挨到坐，月晓玲叫他们坐正中的位置，那留的领导嘉宾席。

老李说：“给点自由好不好，那个正中的位置应该给新娘的婆婆坐，她98岁了，我们算个啥子？”

“她来了再说，她一个人坐得到好宽，支持一下我们的工作好不好？”

“行，行，等会儿再过去。”

月晓玲一走，职工家属轮番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想方设法弯来拐去地打听亲人在单位上的表现。老李几个哈哈有声有色地述说后，父亲母亲眉头舒展，妻子女儿脸上放光，一个漂亮少妇当场给调车组的刘二刚一个香吻，逗得全场笑得前仰后合，几个才到站工作的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手舞足蹈地喊再来个，再来个。

在旁见此景的月晓玲忍住笑上前说：“吼别个有啥能耐，有本事也找个姑娘，受领导表扬后也给你扑嗤一下，当众开奖。”羞得几个小伙满面通红心里道：有啥了不起，不就是工作棒，技术精，心肠好，博姑娘喜欢嘛，我也会。

“娘家”办热闹事，不准送礼，可‘娘家’要送一份礼物。开头大家很稀罕，以为是红包或者蛋糕什么的，后来才知道是一封信，不足百字的短信。收过信的人一致认为，它比钱呀物呀贵千倍万倍，是组织对职工的一片心。

比如张玉英父亲八十，短信写的是：七十不算高，八十弯下腰，女孝家和睦，百岁不会遥。

王金丽的女儿考起北京清华大学，短信写的是：女儿去北京，走不出妈的心，刻苦攻读结硕果，全家哪个不高兴。

那回丁树军满39岁，“娘家”写给他的短信是：人生最怕懒，虚晃要不得，再不钻技术，下岗就是你。他当场吓出一身冷汗，早晚把信读一遍，从此“头悬梁锥剌股”，不到一年，在岗位技术大比武中获得调车组第一名，他把“娘家”的信亲了又亲，端端正正贴在第一名奖状的旁边，妻子和儿子都说，是“娘家”礼救了他。

美丽的月晓玲如相声演员般叭叭呱呱节奏感极强且语言诙谐幽默，婚礼的程序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现在轮到“娘家”人送礼了。厅内密密麻麻的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月晓玲走到主席台正中，从桌上拿起一个红绸花捆着的大红信封，解开绸花，打开信封，拿出信笺，笑盈盈环视各位，人们的心悬到嗓子眼上了。

月晓玲大声道：“戒烟戒酒算好时间，播下良种，幸福万年。”

哦—哇噻……室内滚动着嬉笑喧哗声。

月晓玲待欢笑声稍落，继续批注道：良种就是生的娃儿又白又胖，聪明可爱智商高，长大了不是专家就是学者，不是大官就是大腕，把祖宗八代的祖坟都照亮。”她添油加醋信口开河的注解把热闹推向新高，笑声叫声此起彼伏，有人把鲜花摘到嘴前吻一下抛向空中，几个小伙姑娘跑到厅中央嘣嘣跳跳。月晓玲沉下脸来大声道：“去去去，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下面还有精彩节目。”

热闹气氛回落下来，厅内趋于平静，月晓玲不慌不忙地叫端上酒，然后叫有酒的都把酒端起，每人挨着向新郎新娘说一句祝愿的话。那些平常爱学习，心中有知识底气的人，眼睛微闭，心里盘算着如何把那句话说得大方得体响亮取得出其不意的轰动效果，平常吼吼叫心中无货的人，东瞧瞧西看看，趁人不备之机站起来转身就跑，月晓玲看在眼里，只在跑的人出了门口，才喊上一句别走哇，等到你给新郎新娘敬酒呀。

几次下来，不少人说月晓玲太厉害了，肚皮要不装点货，那次真被月姐弄去敬酒，那才狼狈呢！看来要多学点东西，长长见识才对。

“现在请新娘的婆婆，年近百岁的老人徐婆婆说两句吧。”

人们的目光刷地聚焦在贵宾席正中。

身着大红唐装的徐婆婆弯着腰慢慢站起来，月晓玲立即扶着她，把话筒伸到她面前，徐婆婆还是努力地侧转身体，面对满堂高朋，眼睛苍老却有神气。

“婆婆，你说现在好不好？”月晓玲引着话题。

“好，好，比那阵地主、财主的日子都过得好。从前打仗，炮火连天，天天躲枪子，吃都没得，穷人富人都一样。”显然老人记起她年轻的时候。

“现在哪些好？”

“好，好，儿子，孙女，还有那高个，”她指了指宋晓军“都对我好！”

“给孙女、孙女婿说两句祝愿话不？”

“好，好，赶我的寿，以后比我还好。”

不知谁鼓起了掌，雷鸣般的掌声此起彼伏。

老李站起来说：“老人家的话给我启发教育大，珍惜太平盛世，尽情地享受太平盛世吧，不热爱现实社会和生活，是天下第一傻。”

又响起阵掌声。

月晓玲把徐婆婆扶坐在凳子后，转身对大家说：“现在请新郎新娘互献结婚纪念物。”

宋晓军着深色西式套服，结实挺拔的身躯更加魁伟，胸前别朵红花显得风流潇洒，他说：“结婚是美丽的，我们憧憬以后的日子更美，和小徐商量就栽两株花吧，让花放飞希望，美化环境，簇拥日月，使我们生活更加美好。”

“时尚结婚种树，你们结合真新奇。”

宋晓军说：“车站绿树已成荫，站舍后面小路拍电视电影都够格了，鲜花却不多，我们栽两株三角梅，也叫九重葛。”

“就是远看红火燃烧，近看妩媚端庄，长年翠叶不败，花从春深开到冬初，货运室门前都有的那种吗？”

此时，新娘徐惠不露山不露水地清脆声说：“从物理学角度讲，三角承受力最大，国家、企业、个人三边关系支撑着社会和人生的舞台，爹妈一家人，公公婆婆一家人，我和晓军一家人和谐相处繁衍着生命和希望，我、晓军和将来的儿女长相斯守，就是幸福，就是我们梦里的天堂。对三角梅尤其是对三，我独有情钟，三乘以三就是九，因此三角梅也叫九重葛了。”

徐惠近乎绕口令的三的见解引起老李极大兴趣，车站的这个年轻媳妇其貌不凡，果真心底聪慧，见识过人，谁敢小视？她考大学就差那么几分。现在年轻人希望从温饱小康跨入富裕小康，靠什么呢？靠胆识、拼搏、热情、智慧，知识化为力量，行动结硕果，守株待兔出门捡大皮包，日日买彩票夜夜梦大奖，玩笑玩笑无所谓，把它当饭吃作发财梦梯子就是弱智和悲剧了。他和在座的许多人一样，向新郎新娘致以赞扬的注目礼。

朱一铁和月晓想，当时新郎新娘选栽三角梅还有一层意思，车站栽了两株葡萄，每年葡萄青格格泛红的时候，半大娃儿就攀上架上摘，下面看到了喊不敢喊，怕喊声惊吓娃儿失手摔下来脱不到爪爪，娃儿在下头时给他讲道理听都不听，或者当面不开腔好歹你一走就往架上爬，栽两株三角梅，等花成簇成团成片的时候，就去掉葡萄。当时说好这个想法不当众讲，水到渠成再说。朱一铁和月晓玲对此非常清楚，月晓玲抢先道：“现在请新郎新娘到向阳地种花。”

在旁边早早做好准备的山菊、丽丽一个人捧着株三角梅随新郎新娘出了门，马天龙、“长铁丝”一人扛铁铲一人拿铁锹紧跟左右，看热闹寻乐子的尤其是半大娃儿潮水般尾随着。

月晓玲刚跨出门口，一个男人向她打着手式，一看是芹德华，脸一下阴了下来，那男子嘻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在空中来回搓动着，示意要钱，月晓玲本想怒骂一通，想到公众场合人多吵起难堪，就忍下恶气从兜里摸出两张百元票扔了去，芹德华从地上捡起钱来，掸掸泥沙，在嘴巴上亲了一下，满足地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