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芳：少年时，我的四位女老师｜散文
文/润芳
【作者简介】润芳，原名申芳玲，教师一枚。兴趣广泛，而无一专；无事宅家，养花饲狗。率性固执，豪爽仗义，人送外号“独行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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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学到中学毕业，给我带过课的老师有二十多位，但女老师只有四位，男女比例几乎是六比一。因之少，所以印象深刻。
上小学就在村子里，二年级时，学校来了一位年轻的女教师，长得白白胖胖，肿眼泡，黄黄的头发编成两根细细的辫子,软软地搭在胸前。她很少笑。
老师姓惠，教我们算术、语文兼班主任。就住在我们的窑洞教室。一进门临南窗筑一小土炕，炕前放一张三斗桌，就是她的寝室兼办公室。往里一直到北窗下的大半面积是我们的教室，光线很不好，阴雨天上课要开着灯。
惠老师上课时，手里常拿一根竹棍或杨树条，发现捣蛋的，或做错题的，就用棍敲你一下。我的同桌常因不会做题而挨打，每次挨打，她都不由自主往我身后躲。日子久了，她便抄我的作业，不让我告老师，我自然不愿她挨打。
我们都不喜欢这个老师，背地里常嘲笑她的河东口音。
这位惠老师有一个习惯，晴天总是把被褥晾在窑门口的铁丝上。
四年级时她调走了，从此我再没有见过她。
音乐老师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这在当时的村子里很是新鲜特别。我们都喜欢听她说话，清亮悦耳。听大人说她以前在城里的一所中学教英语，不知什么原因回到乡下夫家，她的丈夫在部队上，家里没有什么人，她带着一双儿女闲居着，经人介绍到我们村小学教孩子们音乐，就是教我们唱歌。平时来校上课，常骑着自行车，车上驮着她的一双儿女。
她个不高，大约三十多岁，人很瘦，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戴副眼镜，看上去很严厉，却从不打骂孩子，你若唱错，只用目光提示你。我印象最深的是她打拍子时的样子：动作干净优美，脸上的表情与曲调很合拍。她教我们唱歌时，教室外常挤满了人。
她给我们教了两年音乐。教我们唱过的歌曲，到现在我还记得几首：《我们是小主人》《小松树》《快乐的节日》《让我们荡起双桨》《汾河水哗啦啦》。我最喜欢《汾河水哗啦啦》，歌词很美，唱的好像就是我们村。
汾河流水哗啦啦，
阳春三月看杏花。
待到五月杏儿熟，
大麦小麦又扬花。
九月那个重阳你再来，
黄澄澄的谷穗好像是狼尾巴。
直到上师范，我才知道这首歌还有第二段，老师当时只给我们教了第一段。
小学毕业后我再没见过她，听大人说她随军去了新疆。到现在再没听到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小学毕业去乡里上中学，初一的班主任和英语老师都是年轻的女教师。
我的班主任姓申。那时大概二十三四岁，高个子，扎两根短辫，额头光光的，没有刘海，嘴比较大，给人很倔强的感觉。课余时间，在老师办公室门前树荫下，常听见她为什么问题或观点和其他老师争论，声音很大。她教我们数学。对学生很有责任心，从不体罚学生，总是不厌其烦地讲道理，班上的学生大多很活跃，这样总显得我们班纪律不大好。
申老师喜欢聪明的学生，但也很关心学生。
我班有一个患间歇性癫痫(我们叫羊羔疯)的女生，不能生气受刺激，他爸把她交给老师，并委托老师照顾她。因为当时全年级四个班就申老师一个女班主任。老师怕别的同学欺负她，便专门安排她与我同桌。在老师眼里，我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又是家里的老大，比较懂事。
同桌第一次犯病时，正上午自习，大家都在写数学作业，她突然站起来，眼睛直瞪瞪的，就那样往出走，没走两步就直挺挺倒在过道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我吓坏了，冲出教室去找老师，老师让我端了一碗凉水，她拿了根针，小跑到教室，解开同桌的衣领口子，用针在她的人中扎了几下，人才渐渐苏醒过来，我帮老师把她扶到老师房间，老师给她吃了药，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后来她常常犯病，我也习惯了，不再害怕，每次都积极帮老师端水拿药，看老师用勺子把她的嘴撬开喂药喂水。时间一长，我甚至能预感到她快要犯病了，就提前告诉老师，有时也弄错了，她只是发呆而已。
也许是病的缘故，同桌敏感脆弱，老师闲时常陪她聊天，开导她，有时会叫上我。后来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中学没毕业，退学去治病。
冬天来了，乡下学校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教室如同冰窖，我同桌常常不来上学。我那时身体瘦弱，禁不住寒冷，坐在教室冷得几乎什么也干不成。越是临近寒假越冷，快考试了，我有些感冒，母亲让我坚持上学，我愈发冷得不行，就把手藏在袖套里，蜷着身子呆坐着。一天早晨，老师端来一个火盆，放在我座位旁的过道上，对我说：这下不冷了，好好学吧。
我不是个用功的学生，常常懈怠懒惰，每当这时，总有一丝惭愧，不是对不住老师，倒好像是对不住那盆火。
乡下学校老师大半住校，下午大活动时，学校很热闹，学生中除了值日生，其他人都可以自由玩耍。老师们的活动很丰富。有的打球，有的整理菜地，吹拉弹唱，自娱自乐。班主任常坐在宿舍门前的院子看书，旁边放一本字典，我就发现她的字典和我的不一样，是《四角号码新词典》，很好奇，老师便给我讲使用方法。后来上师范，我买了一本，至今还用着。
秋天新的学年开始了，没有见班主任。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她转行了。
四五年前，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去体育场遛狗，意外看到班主任在跑道旁的草地上和人聊天，她胖了许多，但说话的音调没有变。
英语老师姓马，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小巧玲珑，眉目清秀，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很活泼。她的衣着永远是学校女教师中最时尚的。头发烫成大发卷，穿着细高跟皮鞋，这在当时的乡下是很时髦的。她写字速度极快，板书很漂亮。
我很喜欢学英语，上下学路上都在背课文、记单词，每次考试我的成绩总是班上最好的。也许是为奖励我，马老师常给我买糖吃，还送我一条漂亮的手绢。领我到她的宿舍玩，给我看她的照片。
老师的宿舍非常整洁。临窗放着办公桌，桌上文具、作业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玻璃板下压着几张照片，靠左边的桌角立着一面小圆镜。衣服平平整整，用衣架挂在铁丝上，浅色的床单素雅大方，靠床的墙都钉上和床单同样的布，看起来干净舒适。
当时班上有好多男生不喜欢学英语，常在课堂上和老师捣蛋，给老师出难题。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班上鬼点子最多的一个男生没有答卷，而是在试卷上写道：“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学英语？你自己做假洋鬼子，还让我们也学你吗？”马老师那时太年轻，刚教书，还不善于做学生的思想工作。发卷时，老师把那个男生叫到讲台前站着，老师说一句，他顶一句，压根不认为自己不对，老师气得没办法，拉着那个男生去见校长，那个同学使劲一甩手，并推了老师一下，老师站立不稳，从讲台上栽了下来，老师哭着跑出教室。我们多数人都不知该怎么办，教室后边有几个男生在起哄。
虽然后来这个男生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做了检查，但从这件事后，马老师上课明显没有先前热情，勉强给我们代完一学年的课，就再没有来。
忘了是哪一年，我去医院看耳朵，接诊的竟是马老师，我方知她转行做了医生。她觉得做一名教师太不容易，管理教育学生太麻烦了。这可能也是很多人不愿意做教师的原因之一吧。做一名教师，韧性常常比热情更重要。
今天从城市到乡村，中小学阶段，女教师占了大半边天，幼儿园几乎清一色是女教师，许多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到初中毕业，甚至遇不到一位男老师。并不是说，男教师就比女教师好，但从孩子的成长需要上，必须有。这种阴盛阳衰的教育环境如同单亲家庭，对孩子地成长是不利的。
看今天，忆昨日，深感时代变化之快，且记下我少年时的几位女老师。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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