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历史上的女人:大唐蜀地一姐——薛涛(中)(历史)

阅读悦读丨历史上的女人:大唐蜀地一姐——薛涛(上)(历史)

文/洪与

【作者简介】洪与,四川苍溪人,大学文化。中国民族复兴青年文化促进会理事、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新华文轩职业作家俱乐部签约作家,曾任四川省作家协会《作家文汇》特邀编辑,四川省作家协会青少年文学导师。因致力于监狱文学创作,被誉为“新监狱文学”领军人物之一。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监狱三部曲:《敌人》《监狱长》《AB门——贪官的后半生》;其他作品有长篇小说《大国相——蜀汉丞相诸葛亮》等。其中《大国相》获得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优秀作品奖,被列为全国农家书屋采购目录。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3)一贬边塞

剑南道在当时的唐朝,其分量举足轻重。

当时的大唐国力已经日渐式微,连长安附近都成了藩镇割据地盘,这些人疯狂地抢地盘,根本不听朝廷的命令。藩镇的权力极大,自行委派官吏,不向朝廷交税,军队不听朝廷调动,节度使职位传子或部将。俨然一个小朝廷,谁不想?因此,时而血拼,又联合起来弄另外一个,当朝廷的诏令损害他们的利益时,他们又立即放下刀枪,抱成团转而对付朝廷。

是不是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好像民国初期军阀割据时代。

在唐朝中后期的一百五十年里,河北三镇的五十七个节度使中,真正由朝廷任命的只有四人,而这些节度使中被杀和被赶走的就有二十三人之多。难怪《新唐书·兵志》说:“方镇相望于内陆,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而《旧唐书·罗弘信传》则说:“变易主帅,有同儿戏。”《新唐书·兵志》还说:“武夫悍将,虽无事时据要险,专方面,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以布列天下,然则方镇不得不强,京师不得不弱。”

这啥事儿,简直跟土匪差不多,只要手里有兵,就可以到处收税,搜刮民财。

在关中,大有朝廷号令出不了长安城之势。所以,蜀地、江南成了朝廷的保障。换句话说,剑南道东西川节度使必定是朝廷最信任的人,那么韦皋的意见在朝廷举足轻重,剑南西川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会影响当时的大唐天下的人心。

官宦出身,沦为乐籍,薛涛就是个才貌双全的弱者。中国传统文化心理中有同情弱者的基因,同情一个才貌双全的弱者,何乐不为呢?

尽管还是要出席迎来送往的活动,但薛涛不会像其他姐妹一样那么低三下四了。薛涛与韦皋“或相唱和,出入车舆,诗达四方中朝,一应衔命使车。”(《鉴戒录》)从这段记载来看,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韦皋与薛涛的关系:形影不离。

所谓犬以主贵,欲瞻芳容者陡增,朝廷命官、望族豪杰、文人墨客、高僧隐士等等。

薛涛呢,很自然的利用官府的力量来推广自己。这倒不是她有意为之,而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你想想,一次应酬活动上的应和(迎合)之作,她那些乐籍姐妹们会争先恐后地传唱。有当时最大的媒体支持,薛涛不想出名都难。

韦皋把西川府校书郎的工作交给她,许诺奏报朝廷,任命她为西川府校书郎。

“校书郎”的主要工作是公文撰写和典校藏书,虽然官阶仅为从九品到正九品,但这项工作的门槛却很高,按大唐的规定,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担当此职,大诗人白居易、王昌龄、李商隐、杜牧等都是从这个职位上做起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女子担任过“校书郎”。但是朝廷当然不会这么糊涂,提拔一个妓女。不过这没关系,韦皋镇蜀地,他说了算。尽管没有朝廷的正式任命书,不妨碍他任命薛涛为官。

按照当时节度使的权力来推断,韦皋很有可能正式委任薛涛从九品校书郎。一方面说明韦皋确实很宠爱薛涛,另一方面,薛涛确实有才干,能胜任这项工作。

从蜀地最下层一跃成为蜀地上层,这对不满20岁的薛涛来讲,确实是一种考验。在大红大紫之时,难免滋生骄纵。求她办事的人多,想一睹芳容的也多啊。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来了。应酬不过来,只好推辞。被推辞者就用银子开路。

贪,是动物本能,就人类而言便是原罪。就算你修为至臻,但在人的潜意识中,依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你高风亮节,那是你的道德良知压制住了你的本性。但凡经历过忍饥挨饿的人,都会对银子特别敏感。

而薛涛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经得住这样那样的诱惑?

薛涛来者不拒,你敢送,本姑娘就敢收。

小姑娘涉世未深,哪里知道官场中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韦皋此人,很看重颜面。他的属官确实有能力有功劳的,就保凑为自己辖区内的刺史,或者就在西川府内提拔,从来不推荐到朝廷做官。为什么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能让朝廷知道他在剑南道的负面讯息,在西川府,只能有一种声音向朝廷凑报。

韦皋听闻来自朝廷的非议,一怒之下,将她发配松州(今四川省松潘县)。

这一年,薛涛刚刚进20岁。

当时松潘是什么形势?

这年,西川军正与吐蕃与东蛮、两林蛮在嶲州台登(今四川喜德西)大战。松州也是前线,守军枕戈待旦,严防死守。

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发配到前线,会遭遇怎样一种命运?

有的记载明确称薛涛是营妓,不是没有道理。

韦皋镇蜀,西川府是军政府,对乐籍的管理,官府的官妓与军队的营妓就不会严格区别对待了。前文已经说了,营妓这东西不好深说,薛涛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走在去松州的路上,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与成都平原相比,山峦叠嶂,奇峰垒垒;峡谷幽深,蓝天幽幽;云海茫茫,碧水淼淼。但此刻的薛涛,没有半点心情来领略这异域风情。

薛涛尽管已经打点了押送她的士兵,但还是可以看到这些人眼睛里色迷迷的欲望。那么到了松州,她会怎么样呢?她不敢往下想。一路的异域美景带给她的是强烈的恐惧。

无论如何,她要想办法回成都。能救他的人,也是贬罚她的人,只有韦皋。

残阳如血,秋风已寒。薛涛站在驿站外,望着一队大雁掠过山巅,追寻着它们的影子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之中。她转向前方的驿道,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期盼。

在期盼中,一匹快马出现在视线里。

送信的军士在驿站面前勒住马,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薛涛连忙扶起他。军士浑身哆嗦,嘴唇翕动,却不能说出话来。另外一个军士一把抓过文书,翻身跃上另外一匹马,加鞭而去。

薛涛亲自为军士端了一碗热汤。

军士告诉她,已经击败吐蕃与东蛮、两林蛮的联军,我军正在追击。

薛涛脸上终于绽开笑颜,回到自己的房间,起笔写下“犬离主”三个字,略微思索,十首带离字的诗一挥而就: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鹦鹉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鞲、竹离亭、镜离台。

其实,这首分十片的离诗,她早已酝酿了无数次,只是等在一个时机。

开篇就将自己比喻成狗,韦皋则是她的主人。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着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我就是尊贵的您驯养的一条狗,跟随您已经四五年了,我毛色好看,从来不乱拉屎拉尿,不仅干净,浑身还散发出香气,赢得了主人您的怜爱。我啊,因为无端咬了您的客人,您生气了,把我赶出来,再也不能睡在您的身边了。

俗语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诗中还表达了一种意思,无论我薛涛在哪里、在哪种处境下,始终是你韦皋的狗(宠物)。

以一个宠物的口吻来写,心酸、苦楚、后悔而又楚楚可怜的形象跃然纸上,任何人看到,心里都不是滋味,何况是一个如花似玉又善解人意的美女呢?

这是何等地奴颜婢膝!可想而知,在官宦之家长大的薛涛内心是何等挣扎、屈辱与痛苦。是的,为了生存,为了还有一点点尊严的生存,也为了孤苦无依的母亲,她再不管什么尊严骄傲,哪怕承受内心深入骨血的酸甜苦辣的煎熬和世人的讥讽鄙夷。

她把诗稿封好,给押送她的军士以重金,叫他快马加鞭送到西川府。

终于,在一个月之后,韦皋派亲信来了,接她回成都。这个结果是她预料到的,韦皋,她太了解他了,加上战事顺利,他一定会赦免她。

史载:“贞元五年十月,西川节度使韦皋遣部将王有道帅兵与东蛮、两林蛮及吐蕃战于嶲州台登,大败之,杀二千余人,投崖及溺水而死者不可胜数,杀其兵马使乞藏遮遮,气藏遮遮是吐蕃骁将,既死,韦皋攻城皆下。”

然而,这一年注定了薛涛的悲伤,这年冬天,她母亲辞世。

双重打击,让薛涛心身俱疲,但也让她更加成熟起来。

她低调地安葬了母亲。

尽管她现在有钱了,后半生衣食无忧,也不需要靠着韦大人乞食,也不需要乐籍这个朝廷编制。但是,她深知不能彻底摆脱韦大人,不能彻底摆脱官场,当然不能像其他脱乐籍的女子,可以结婚生子。既然如此,那就半隐吧。

她给韦大人承诺随招随到,且不为人妻(妾)妇,要求脱去乐籍,韦皋同意了。

她在浣花溪畔修了一栋别院,院子里种满了海棠。

汉唐时候的浣花溪可不是现在浣花溪,人迹罕至,老虎等猛兽出没。

我可不是乱说,成都多老虎的记载,在历代典籍里都能找到。四川原属南蛮之地,川东、川西都有敬虎俗。据《后汉书》记载:“廪君死,魂魄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祀焉。”一直到清代,依然有这样的记载,清人费密在《荒山》里说,在成都城内“虎出为害,渡水登楼,州县皆虎,凡五六年乃定”。如今在致民路十一巷“猫猫庙”(猫猫,即老虎)遗址尚存,在新繁清流场还有一座白虎夷王墓。

随便说一句,没有资料显示薛涛母亲究竟死于何年,但你想想,女儿不可能把母亲安置在这样荒凉且有猛兽出没的地方养老吧?所以,我猜测就是在她被召回成都不久就去世了。

试想,一个弱女子敢居住于此,需要多大的勇气,但也说明薛涛在浣花溪畔修建别院,不敢说华丽,但比杜甫的草堂坚固多了,至少可以防老虎吧?

没有应招的时候,她就寓居在浣花溪,一袭红衣,抚琴、读书,看海棠姹紫嫣红。当然,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三教九流、文人豪士,甚至江洋大盗。她反而比以前更红,交友广了,见识也就广了,对官场更了解了,对时局有更为准确地洞察。

她死死抓住韦大人爱好颜面的弱点,在红道白道都宣扬他的功德,她依然是西川府的座上宾,来去自如。只是,现在的薛涛,多了一份内敛,多了几分沉稳。

史载:“始,皋务私其民,列州互除租,凡三岁一复。皋没,蜀人德之,见其遗象必拜。凡刻石著皋名者,皆镵其文尊讳之。”

805年,韦皋死了。“是岁,皋暴卒,年六十一,赠太师,谥曰忠武。”(《新唐书》)

这一年,薛涛35岁。

韦皋的辞世,薛涛心情是复杂的。在她的生命中,韦皋究竟是什么角色?领导?主人?丈夫?情人?嫖客?长辈?挚友?心情的复杂代替了悲伤,悲伤之余还有一丝窃喜:可以摆脱这个无法定位的老东西了。

但是,她的内心依然涌动着悲哀,把二十年的青春交给了韦皋,半老徐娘了,还有爱情吗?

然而,薛涛又一次天真了,厄运再一次降临,注定她这一生命运多舛。(待续)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

《写乎》微信号:hongyupt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