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戴晓东《生死勿忘的英雄兄弟》
文/戴晓东
【作者简介】戴晓东，先后在《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华东电力报》等报刊发表诗歌及散文，并有散文、短小说参加征文获奖，收录于电力作家文集和安徽作家文集。偶有作品刊于《短小说》《金山》《当代人》等文学杂志,并有作品编入《安徽小小说50家》《六安文学六十年》《中国微型小说名家名作百年经典》等系列文学丛书。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献给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的老兵
广西南山烈士陵园，位于友谊乡观音山下。这里，安葬着六百四十三名烈士，他们都是一九七九年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的英雄。
初春二月。一个中年男人，孑然走进了公墓大门。一条狭长的水泥道，两旁是苍松翠柏，路端屹立着一尊英雄雕像。穿过幽深的通道，离雕像越来越近。此刻，男人的心随之沉重，脚步也变得缓慢起来。
走近一座座墓碑，男人的表情越发凝重。
面向二十一座墓碑，男人反复做着一组动作：拆包、点烟；旋盖、斟酒。再拆包、点烟，再旋盖、斟酒……就像当年的压弹、上膛、拉弦、投弹，这组动作很连贯，直到完成二十一次，他才停顿了下来。“兄弟啊，我看你们来了……”点燃二十一支烟，斟满二十一杯酒，面对墓群男人伏跪在地，唏嘘不已，“许久不见，好想你们！”
坐在墓前，男人仿佛听到了炮声隆隆、枪声阵阵和战友们冲向敌群的喊杀声；仿佛听到地表下兄弟们强劲有力的咚咚心跳已和自己的心脉共鸣；仿佛感到了烈士们青春的气息将要穿破冰冷的墓碑；仿佛看到了弥漫的硝烟中腾跃着一群雄狮猛虎般的身影。
恍惚间，男人眼前一亮，他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一排全副武装且视死如归的战士。男人站了起来，他挺起了笔直的腰杆。“来，弟兄们，喝了这碗壮行酒，我们一起出征！”当他拥向勇敢的战士，才发现搂在怀里的只是一缕冰凉的山风。
男人泪眼朦胧。忽然，他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话语。
“连长，看见你真高兴！来，先喝为敬，我先喝了这杯酒！”
“烟真不错！啥牌子？连长，给俺多留两根。”
“连长，你的头发白了，脸上也……你怎么变老了？你身上的几处枪伤好了吗？我，怎么还是二十岁？嘻嘻……”
“班长来看我了，还带着他的媳妇。他的媳妇可真漂亮！连长，我要是活着，我的媳妇一定比班长嫂子漂亮，你信不？”
潸然泪下，男人哽咽着。“兄弟们，三十八年前，我答应带你们回家。你们就那样信赖、安详地睡在我们的肩头，任凭归途险象环生。我们不敢食言，终于把你们带回了祖国。可是，带回了你们的躯体，却把你们的生命献给了国家。对不住啊，年轻的兄弟，倒下的应该是我……”
“兄弟们，三十八年我虽十七次看望你们，可知心话，没有说完；该做的事，没有做完。你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这么多年有多难啊……我知道，你们身后有许多心事和牵挂。我这次来，就是当面告诉你们家人的每一个消息。一切的一切，有我和活着的战友呢！放心吧，我的兄弟。”
“连长，你哭了，我的鼻子也发酸。我牺牲了，可我从不后悔。我们守卫的是中国地，我们也安葬在了中国地。这中国地，就是我们的家啊，为了国家，我们别无选择。再说，那枚军功章，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连长，我们可说好了，来世还当你的兵，我们还做生死兄弟。”
“俺十八岁就走了，没能给娘尽孝心。连长，请你给俺八十岁的老娘捎句话，让她老人家别再来看我。一千多里的远路，多不方便，俺娘的腿脚有病哩。你对俺娘说，想俺的时候，就在家中院子里烧上两张纸。告诉俺娘，下辈子俺一定当个孝顺的好儿子。连长，千万别忘了啊。”
“忘不了，兄弟。我会经常看望老人家，你娘也是我娘嘛……”
转过身来，巡视和抚摸着一块块墓碑，男人依依难舍，喃喃絮语。“兄弟们，一会我就要走了。许多活着的战友伤残多病，还有不少人下岗失去了工作……我得帮帮他们，还要赶往广东和四川等地。对了，我还要去老部队，向新一代军人讲述英雄的故事，去传递那象征民族血性的军魂火炬。”
“连长，还是你想着这些生死兄弟。你走吧，慢点啊，脚下的路很湿很滑。这里很凄凉，很少有人来。你看，路面和石阶都长满了荒草和青苔……”
“兄弟，我还会来看你们的。或许，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来祭奠，你的墓前一定会摆满一束束美丽的‘勿忘我’；或许，你生前喜爱的军中百灵，还会为你唱上一曲《血染的风采》……”
“是吗？我等着,我和弟兄们一起等着。下次来，你一定要穿上那身绿军装。对了，别忘了带上军号和军旗。三十二年了，听不到嘹亮的军号，我们真的很寂寞。三十二年了，看不到飘扬的军旗，我们真的很想念。连长，你相信吗？只要听到那集合号，只要看到那面军旗，我们肯定一跃而起，还会跟着你一次次地冲锋陷阵，哪怕敌人的子弹再次射穿我们的前胸……”
“兄弟，我信。钢铁七连的战士，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我知道，虽然你们躺在这里，但你们的英魂永远坚守着南疆阵地。兄弟啊，让我再看你一眼。我走了，请容许我……再给你们敬一个军礼。”
“连长，我也给你行个注目礼。你走吧，我们等着你，等着你。”
“安息吧，好兄弟，想家的时候，再给我托个梦。”
男人举起右手，向着一座座英雄墓碑，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他迈开了脚步，刚刚走出了几步，忽地又回过身来，“终有一天，我会永远地陪伴着你们，谁让咱们是一窝生死兄弟。”
男人走出陵园，头顶上滚过一声惊雷。须臾，电闪雷鸣，雨骤风疾。原来，苍天已把男子汉的呦哭，和阴阳两界的思念，化作了纷纷扬扬的春雨……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