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31）我有一个问题｜小说

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30）动机｜小说

文/毛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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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

唐尧哑着嗓子慨叹。

“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了复仇，为了对生活的绝望。

“她抛出了整个生命做砝码，要跟丈夫殊死一搏。

“她相信自己制造的种种陷阱。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没发生在黑夜。

“应该说，她的计划，进行得不顺利——她没等到一个合适的、万籁俱寂的深夜，因而遭遇了第一目击证人王一安。她更没想到会掉到汽车上，顷刻就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

“在她的设计里，人们发现的，应该是她已经僵冷的尸体——穿着睡衣，半夜三更被丈夫扔下来。那个丈夫中途回来过……

“总会有人能发现他中途回来过。加上《离婚协议书》，加上吹风机，加上鞋印，加上睡衣，加上睡衣被撕破，加上干净的赤脚和放在远离窗户一边的拖鞋，加上……”

“问题——”

安崇文小学生一样举手发问：“她怎么把吹风机放回卫生间的？”

高璟：“当然是穿着拖鞋走过去放的啊。你会发现无数在卫生间和床之间走来走去的拖鞋脚印。可有谁会看了那些脚印就想到检查吹风机呢？”

“我有个问题——”

罗虎也学安崇文的样举手发言：“你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设想？”

“一开始。具体讲，是从看到《离婚协议书》上的油点儿开始。”

“我还有问题，假设她拿毛巾握吹风机，手上和吹风机上都会留下纤维；而且，毛巾必定是家里的，可为什么没有任何相关证据，或者说发现？”

“问题不成立。她可以带手套啊。

“很可能就是带着书写和撕毁离婚协议书的那双手套。

“手套可能是非纤维质的——家庭主妇用的洗碗手套、医生的橡胶手套、普通的皮革手套、饭馆吃大骨头时候发的塑料薄膜手套……我个人倾向于塑料薄膜手套。”

“为什么？”

安崇文拿定主意要问个究竟。

“因为最容易得到，也更方便操作，同时，也更容易销毁。”

“那么——”

罗虎又举手：“如果她在罗春离开后，马上就拿吹风机自虐，再把吹风机放回去，再跳楼自杀，她有多少时间销毁手套？哪怕仅仅是一双塑料薄膜手套。”

“几乎没有时间。而且，她当时，很可能也已经顾不上了。”

安崇文：“有没有可能把手套扔到了窗外？”

“如果是那样，你们为什么没找到呢？不仅楼下没有，家里也没有，不是么？”

“那——”唐尧开口了，神情专注：“手套哪儿去了？”

高璟盯着妻子的脸，眼神里似乎含着什么怎么看也看不明白的复杂意味，最后说：“所以，刚才说的一切，都只是——假设。”

“那——”罗虎安崇文和唐尧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相互看看。

最后，安崇文问道：“如果他没杀蒋妍，为什么要自杀呢？”

问罢，他看看上司和作家，没有得到任何反映，就也转而注视似乎在沉思的高璟了。

高璟环视众人，慢慢把目光飘远，似乎对着什么他们看不见的对象，轻轻说：“刚才已经说了，因为——他跟我看见了同样的东西。”

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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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来了。

高璟真的准备出去散心了。

装了满满两大包夏天衣服，准备上南方。

罗虎夫妇和安崇文，开着警车，把他们两口子送到机场。

安崇文握住高璟的手说：“我真的想拜师，不是开玩笑。”

高璟说：“我不配做你的老师。我不配做警察的老师。真的，我也不是开玩笑。”

罗虎就凑过来拍小安，说：“行了，别费劲了。”

然后把高璟拉到一边，悄悄说：“我反复想了你的那个假设，觉得还是有道理的。”

高璟就说：“道理不等于事实。那个根本就经不住推敲，也早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我只是不说出来不痛快。跟以前一样，仅供参考。”

说着拉过唐尧，接过全部行李。

罗虎就也跟过来：“真要是那样的话……”

高璟没等他再说，就打断道：“你呀，赶紧准备当爸爸——啊。那都是我瞎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爱瞎想。”

说罢掏出机票，朝罗虎安崇文挥挥手，就进了安检，没再回头。

罗虎看着他们过了安检，朝候机楼方向远去，嘴里喃喃着：“瞎想……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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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个假设是真相么？”

直到站到了游船的甲板上，唐尧还在想那个案子。

高璟环顾着北部湾深蓝色的海涛和壮丽的晚霞，若无其事地说：“忘了吧。”

之后就再不言语。

唐尧没等到下文，有些失望地甩开他的手，站远了几步，也望着远方。

“生气了？”

“没有。”

“咱也要个孩子吧。”

“好啊。”

高璟瞥一眼隔七八步站着凭栏观海的妻子，说：“真的，咱也要个孩子吧。”

唐尧扭过脸，看看他，说：“行啊。真的。”

高璟笑了，又把脸转向海面，一言不发地望了很久。

晚霞的热度，在那无边的瞭望中，慢慢退却。

他慢慢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洋酒瓶，猛然用力一甩。

瓶子高高飞起，映了一弧晚霞的红，远远伸向深沉得似乎能包容一切的大海。

“许愿啊？”妻子问。

“算是吧。”

“里面装的什么？”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要么怎么叫许愿呢。”

唐尧无奈地摇摇头，绽出一个充满温情的笑。

她就挂着那个笑，又把目光投向大海，似乎搜寻着那个瓶子的踪迹。

忽然，猛转过身，直视对面的丈夫，慢慢抬起一只手，抖抖地指过去，呼吸急促，欲言又止，眼里闪出兴奋的光。

高璟深情地看着妻子，缓缓投去一个微笑，缓缓伸开双臂。

唐尧就放下了颤抖的手，绽放出一脸的甜蜜。

她奔过去，紧紧抱住他。

余火般瑰丽而闪烁的霞光，映着他们的拥抱。远看去，就像初恋的情人。

2005年1月·一稿·北京

2020年2月·终稿·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