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拔我的管子!”植物人会思考吗?
大家对“植物人”的理解往往停留在影视作品上。
洁白的病床上平躺一具身躯,身着浅蓝色白条纹病号服,双手自然垂放于躯干两侧,双目紧闭,嘴上插着呼吸器——这个塑胶管一样的道具已经成了诸多电影中为表现伤者昏迷不醒、病况垂危的符号。
亲人焦虑而束手无策,大夫微微摇头,放下听诊器,跟一旁的护士交代了几句,然后微微低垂着头出门了。
镜头慢慢拉远,将整间病房都一并纳入视野,以群像所占比例的减小和视线的倒退来凸显人力有时而尽、命数取决于天的宿命感……
什么是“植物人”?拿这句话去问人,恐怕十个里面有九个半会说:“就是跟植物一样,是活的,但不会动。”
这回答十分形象,但还不确切。
“植物人”(persist vegetative states)往往容易和“脑死亡”混淆,其实二者的区别可谓泾渭分明:前者经过急救之后,呼吸和心跳已趋于稳定,但认知与意识则濒临崩溃,此时患者的脑干只残存有维持基本生理功能(如呼吸、泵运血液)的能力,在一些最基础的生理刺激之下,也可做一点简单反应,但想要患者进行稍微上点档次的动作和问答,则无能为力;
后者则一般是遭遇了重大的颅脑损伤或脑出血,这类患者所经历的损害是不可逆的,即便在先进医疗设备对呼吸、血压的“代管”之下能暂时运营一段时间,然而其生命中枢已经死亡并陷于深度昏迷,脑干反射完全失去。
从脑电波图上看,植物人是杂乱无章,而脑死亡对应为一条直线,生机绝灭。
那么,植物人的思考能力究竟保留到何等地步呢?
大梦一场:无反应的清醒状态
想聊一聊有关“植物人”的话题,有一个案例是绝对绕不过去的——美国佛罗里达州的Terri Schiavo。
这名妇女出生于1963年,在九十年代初期即已因确诊心脉停止而罹患脑损害。
她的父母和丈夫延请名医,仍旧回春乏术,医生直截了当地宣称:“Terri已经是一具永久性的植物人,不必继续寻医访药了。”
Terri被认定为“无任何康复可能”。
不过,仰仗着良好的医疗条件和生命维持保障,Terri还是坚强地“活”了下去。
直到8年后,她的丈夫向法院申请对Terri执行安乐死,这一决定则遭到Terri双亲的激烈反对。
在双方对簿公堂的长久岁月里,围绕Terri的进食管是否应当被拔掉一事,甚至牵涉了佛罗里达州政府和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在内。
让这么多医学专家和知名律师犯难的是:“植物人”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患者是否还能有智力活动和社交能力?杀死“植物人”等于杀人吗?
Terri的父母认为女儿还活着的想法并非无据:植物人可以保持一个恒定不变的周期,在清醒和睡眠之间往复奔波,但徒具其形,实则没有任何意识迹象。
这种“无反应的清醒状态”在良好的医学管护之下,几乎可以维持十数年之久。
患者可以自发呼吸,除了没有光合作用之外,其行动力与植物无异——监护病房中长期使用“植物人”,原始来源正是患者自主神经系统功能基本完好、但不能有节奏、有规律地给出行为反射。
Terri父母困惑之处在于:女儿在没有征兆之下仍可微笑、皱眉,似乎有一颗心被束缚在火柴盒大小的地牢之中。
不过神经科学的学者们知道,这种身体反应短暂而不规律,可能出自于脊髓、脑干的非自主运动。最有力的证据就是,Terri的嘟囔毫无意义,其发音甚至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单词。
最小意识状态——不得不为之的医学判断
抛开医学伦理不谈,令常人十分恐慌的一点在于:如果我因为车祸地震等原因昏死过去,被医生勉强救活了,却陷入无意识状态,那么外人如何知道我的具体情况,是否还有救治和生命维持的需要?
更确切地说:我怎么知道脑部损伤严重的患者到底属不属于“植物人”的范畴呢?
这方面,的确很难给个准话。
有些头脑遭受重大挫伤的受害者,其意识体系可以在数分钟之内崩塌,但有限的自主行为能力又让我们不能简单将其归类于植物人。
实质上,有些患者还具备理解能力和意志,只是苦于身体机能破坏,无法贯彻施行——最惨的甚至到了无法让他人知道自己还具备理解力与意志力的地步。
举个例子,我们常能看到医务兵两人一组抬着担架运送伤兵之前,先要确认后者是否有被转移救治的价值。肉体创伤是简单的视线交汇即可估量的,但心灵和意识的挫败和溃灭则难以短期内给出准确量度。
又或者,影视剧中处于弥留之际的家族首领,已经没有力气用语言表达心思了,只能用眼神示意。
“你要是同意就眨眨眼!”
眼神所需要的能量是最少的——通过眨眼来回应,又或是以眼神追踪某物移动,这都能给医务工作者以反馈。
我们不奢求患者高声回答或点头示意,但这种明显的意识反应足以让我们将其与植物人随机的哭笑动作区别开来。
也就是说,处于最小意识状态的患者可以在恰当的时间节点给出准确的情绪表现。
当然,单纯凭借这一条还不足以支撑起整个证据链的搭建过程。但令人头疼的是,既然是“最小意识”,这些患者很难用完整的、具有层次感的表达方式来实现沟通。
因此,医务工作者们还得用较长的时间配合久经考验的“昏迷恢复量表”来测试患者。
闭锁综合征:失去身体主导权
从某种角度上讲,进入植物人状态的患者有一点不幸中的万幸:对自身的困难境遇浑然不晓。
相比之下,形式上几乎与植物人患者相当,实则大有分别的“闭锁综合征”患者所要战胜的心魔十分强大。
闭锁综合征一般来自于诸如脑干等特殊部位的损伤,生理上的微小破坏精确地命中了大脑皮质和脊髓之间的信息通路,炸毁了“意识”和“实施部位”之间沟通的桥梁,导致的尴尬局面在于:脑子是清楚的,但行为能力基本为零。
这里所说的“基本为零”,一般就是前文所说的、能眨巴眨巴眼睛的地步。
这一过程犹如将猛犸象以冰霜急剧冷却、封冻起来,庞大而强健的意识,广博的阅历和知识,都失去了贯彻遂行的“代理人”。
在某些丰容度不佳的动物园,我们时常能看到处于半疯癫状态的棕熊和鬣狗,它们一圈圈地在数米方圆的局促天地中奔走……其凄惨情形与此有几分近似。
即便现在已经研制出眼动仪,为闭锁综合征患者提供了更大的语言沟通余地,但能在这一状态下愉悦生活的勇士,则为数不多。
未来可以实现与植物人沟通的技术突破口,恐怕要放在“脑机接口”上了。
我们从功能性磁共振成像和脑电图可以读取人脑的神经元活跃程度,将不同区域与对应的动作一一映射有助于我们推知人脑区段负责的功能。
从1969年埃伯哈德的猴子神经元仪表盘实验以来,为了解决帕金森患者、植物人患者、抑郁症患者、阿兹海默症患者和多动症患者的痛苦,脑机接口被越来越多的医学家所关注。
依靠强大的大数据算法作为计算输出,人工智能和脑机接口的携手作战的盛况已经初见端倪。基于各种生活场景的数据训练,可以让我们为患者预设出基础的社交轨迹。
也许有一天,当脑机接口技术突破了广泛应用的分界点之后,迅猛膨胀的科技生态会让人的行动能力数十倍地扩张——也许义肢比真肢还要强悍。
到那个时候,植物人不仅不再惧怕被“拔管子”,而且思维能力也许可以得到某种程度的保全和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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