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伯的丝瓜

  堂伯的丝瓜

                                       文/刘述涛

老公公恰黄瓜,老鼠挖几(他)的肚杂。

小时候,每听到从大人的嘴里吐出这句话,就会东想西想,为什么老公公恰的只能是黄瓜,而不能是丝瓜,又或是南瓜和冬瓜呢?那时候小,想不明白这么深奥的问题。一直到长大,才终于想清楚了,黄瓜能生吃,别的瓜不能够拿到手里就直接嚼吧生吃。显然,老公公偷吃的就只能是黄瓜,老鼠半夜才会爬上他的身子去挖他的肚杂。这自然是大人忽悠孩子,不要老想着嘴巴贪吃而经常说的一句打哑哇的土话。

也同样是在那年岁,同老公公恰黄瓜一样令我无比困惑,弄不懂道不明的还有堂伯的菜地里,为什么他只种丝瓜,不种别的瓜呢?

那些年,别人家的菜地,种有苦瓜、南瓜、冬瓜、黄瓜、佛手瓜等,丝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堂伯家的菜地,放眼望去,搭起来的竹架子上,尽是一些晃晃荡荡的丝瓜,丝瓜占据了堂伯家的整个菜地和院子,还有房屋四周边边角角的土地。

一个人的家里走进走出,全是丝瓜。这对堂伯这样爱丝瓜爱到骨子里的人来说是养眼,是开心。可对堂伯母却是单调烦心。于是,在堂伯的家里老听见堂伯母开骂,骂堂伯种过种绝的,想要恰点苦瓜南瓜,还得去街上买。这可真是木匠门前冇凳坐,篾匠屋里被晒谷。好在,堂伯任由她骂,只是露出牙齿对着堂伯母嘿嘿直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堂伯母也拿堂伯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把应该种别的瓜的土地,全都种上丝瓜。这些丝瓜悬挂于堂伯家的院子里,长长短短,招惹大群的野蜂飞来飞去,堂伯就坐在竹椅子上,抽着铜烟杆,看着眼前长短不一被风吹拂,摇摇晃晃的丝瓜,满脸都是笑意。

父亲说,堂伯之所以这么喜欢丝瓜,是丝瓜救过他的命。小的时候,堂伯经常肚子痛,痛得在地上打滚,呼天号地,他奶奶用丝瓜瓤烧灰喂给他吃,吃过几回就好了,从此,堂伯就爱丝瓜爱得要命,非得用家里的地全种丝瓜不可。母亲哇,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而是有一年,堂伯种的一个丝瓜,足足有一米多长,轰动了整条四里街,人人都争着抢着看稀奇,人人到了堂伯的地里看到这个丝瓜,都是一边看一边夸堂伯丝瓜种得好,会种菜。这让一生都站在低处,看人脸色的堂伯刹时间享受到丝瓜传递给他的自信。从这之后,堂伯的生活里就少不了丝瓜了。

我不知道父母说的这些对不对,但我对丝瓜还的确颇有好感,觉得丝瓜在众多的菜蔬之中,算得上是一道好菜,不管是做汤还是素炒,都能够有一股子清甜而独特的味道。

《本草纲目》中记载:“丝瓜,唐宋以前无闻,今南北皆有之,以为常蔬。嫩时去皮,可烹可曝,点茶充蔬。老则大如杵,筋络缠纽如织成,经霜乃枯,涤釜器,故村人呼为洗锅罗瓜。内有隔,子在隔中,状如栝萎子,黑色而扁。其花苞及嫩叶卷须,皆可食也。”

陆游也说“丝瓜涤砚磨洗,余渍皆尽而不损砚。”可见陆游不是一个四体不勤的人,他懂得世间的事,知道丝瓜涤能洗砚台,还不损伤砚台。丝瓜涤作为洗碗洗锅的布,那是再好不过。现如今,京东、淘宝上还有好多商家在卖丝瓜布,比清洁球好用得多,人人都喜欢它天然无污染,而且不粘油,把锅碗瓢盆清洁得干干净净。

有一年,堂伯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的院,哪还顾得上种的丝瓜。回到家,只见一院子的丝瓜都老了,都成丝瓜瓤了。堂伯不由得有些伤心,觉得太过可惜。原来卖不了的丝瓜可以自己吃,吃不完的,可以切好拌上面粉,放锅里蒸煮好之后,拿到太阳底下晒。晒透晒干之后,收藏好。等要吃了,可用油煎,也可用油炸,都是上等的下酒菜。可现在好了,都成了丝瓜瓤,还能有谁要?哪知道,一位开杂品店的老板有天来四里街吃酒,看见堂伯一院子一丝瓜瓤就相中了,用五块钱一个给堂伯买。堂伯一算账,比直接卖鲜丝瓜还划算。

从此,堂伯再不担心丝瓜变老的事了。

前不久,我回家,遇上堂伯母在街上卖丝瓜,我随口问她堂伯在家里干什么?堂伯母说,他还能干什么,种丝瓜,守丝瓜,画丝瓜。我不由得惊着了,问堂伯怎么还画上丝瓜了?

原来,一位在村里驻点的大学生,看到堂伯一院子的丝瓜,不由得手发痒,拍成短视频放到了网上。视频被一位画家看见,说太难得了,就跑到堂伯家里来写生,画丝瓜。画家还说齐白石画的一根丝瓜市面上就卖一千万。齐白石最好的学生娄师白也喜欢画丝瓜。堂伯又哪里知道齐白石是谁,娄师白是谁?他只知道画家画的丝瓜也没有什么特别,自己也能画。

于是,他还真的买来画笔,天天坐在丝瓜棚下画丝瓜。

那天,我就在堂伯的家里,看到他画的丝瓜。还别说,一条一条的丝瓜悬挂于藤蔓之上,一群小鸡仔正在丝瓜藤下追逐觅食。虽说堂伯的画比不上专业画家的画好,但也妙趣横生,有一股子特别的野味。我问堂伯,画这么多的丝瓜画,你想干什么?

堂伯一听,十分吃惊的看着我说,干什么,能干什么?不就是喜欢,我想画一画,觉得丝瓜在画上也让我开心,让我舒服吗?

看来,堂伯是真的喜欢丝瓜。而我,想太多,想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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