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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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煤(散文)
薄文杰
2021.03.13
拉煤
薄文杰
前言:本文记述的是1975年冬天发生的事情,40多年过去了,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安煤矿也停产了。如今生活好了,不用赶着马车、排子车出门拉煤了。献上此文,权作“忆苦思甜”。
读美篇《成安煤矿》后,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倒不是我在成安煤矿工作过、生活过,而是我多次赶着毛驴排子车到成安煤矿为生产队拉过煤,为社员群众取暖过冬。有一次车辆太多,等了三天三夜才抢到煤。四十多年过去了,这件事至今在脑海里记忆犹新。
1974年,16岁高中毕业的我回生产队务农。那时小学5年,初中、高中各2年,比现在少了3年。城市初、高中毕业生到农村务农叫下乡知识青年,农村高中毕业生回村务农叫回乡知识青年。人们关注的是下乡知识青年,很少有人关注回乡知识青年。我们几个高中生回村后,都在找关系、走门路,想跳出农村到城市当工人。那时候工人种类很多,有固定工(带出农业户口)、合同工、副业工、临时工、天工等。想跳出农村的原因:一是农活苦,劳动强度大,风里雨里,泥里水里,黑夜白天,总有干不完的活;二是报酬少,一个成年劳力一天挣10分,一个劳动日充其量3角钱。我们第一生产队8个初、高中生,就有5个到城市挣钱去了(他们都不是固定工),剩下我一个高中生和两个初中生,各种高强度农活自然接踵而来。1974年到1977年回村3年,我在生产队挖过渠,赶过车,打过油,背过砖,修过铁路,扬场、放磙五套全活都学会了。还多次到成安煤矿给生产队拉煤让社员群众生火做饭和取暖过冬。
那次我们生产队派出一辆马车、两辆排子车要到成安煤矿拉煤,赶马车的是贾荣,押车的是李保堂,赶排子车的一个是我,另一个是贾学贤。为了给生产队多挣点钱而又不耽误工夫,我们头天到柏寺营棉站装好棉花吨子要送给邯郸国棉三厂,然后空车再到成安煤矿去拉煤。
那天下午到了邯郸国棉三厂卸货后,贾荣他姨在市三院眼科上班,他要捎东西到他姨那去。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有指示灯不让直行,需绕道。因时间紧,贾荣假装没看见,一加鞭马车迅速通过,我们两排子车也紧跟其后,本以为没什么事了,谁知到了前边交通岗,从岗楼里走出一个交警来,截住了我们的去路(原来刚过的那个交通岗的交警给他打了电话让他截我们)。他让我们把车靠在路边,然后训斥到:“赶辆破马车还截不住你们,要是像那样开上三叉戟该怎么样?”我们不敢还口,任他批评。他让我们帮他截车,大概一小时后,有一位老工人师傅为我们讲情,说天不早了,他们还要赶路,再晚恐怕连马车店也住不上。这才放了我们,往西走了十几里路,找了个马车店住下,那时是给社员拉冬天取暖煤,已是十月份,天气已很冷了。由于在邯郸耽误了时间,第二天要加快速度赶路。冷了就下车小跑一会儿再坐车,再冷了再下来跑一段。这样紧赶慢赶,中午饭后来到了成安煤矿。
停下来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有马车,有排子车,排子车有毛驴拉的,也有人拉的,还有个別的手推车,在井口北边的空地上人挨人,车挨车,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应该有上百辆,或许更多,一天、两天是装不上车的。没办法,靠最外边,卸下牲口,车后跟挨地,用来时带的木棍顶住干,把牲口拴在车干上开始喂料、饮水。马车上是有分工的:车把式只管赶车,押车的负责给牲口喂料喝水。赶排子车的人既要赶车,还要负责毛驴的吃喝。天气已渐冷了,寻找点柴火点把火,把来时带的高梁面、玉米面、红薯面干粮放到火上烤一烤再吃;有凉水喝就行,有时也到工人宿舍借点热水喝,好在这些工人大多也是成安人,有热水就大方的给我们喝。
同是出门拉煤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都是成安人,在这里都是老乡,聊一会儿就成熟人了,你可以到我这火堆旁烤干,我也可以到你哪借水。
闲下来的时候就瞧坑下工人上下班:一批批井下工人头戴安全帽,脚登高腰靴子,手拿照明矿灯,坐上罐车下去了。装人与装物是严格区分的,不能混坐。抽烟的在井上抽个够,井下是严禁抽烟的,怕引起瓦斯爆炸。下班升井的工人是一伙伙,三五成群散着出来的,不是大批大批出来的,因各个工作面上完成任务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升井的工人有满身满脸都是煤面的,只露两只眼睛和一排白牙,他们应是采区的工人,是与煤炭直接打交道的;有的脸上是灰色的石头面,他们多是工程队、掘进队的,主要是打眼放炮开行道,支架搭帮批的;还有脸上比较干净的,他们是通风区、电工班的,要不就是放炮员、瓦斯员、送馍员(我1977年到峰局五矿下坑,对坑下情况有所了解)。回头再看坑上工作的工人,三三两两,男男女女,有说有笑,㴋洒自如,穿着劳动布工作服从我们眼前走来走去,这些都是开车床的,装灯房的,大食堂的,有的是卫生室的,还有宣传队的,真是帅呆了,酷毙了。看看人家,风不吹,日不晒,雨不淋,一天就能挣一元多钱;再想想自己,忍饥挨饿,披星戴月,扬场放磙,啥活都做,一天才挣3角钱。真是自愧不如,眼气死了。啥时候自己也能当个工人该多好。
有时闲着没事,三五成群挨在一起,乱编乱侃,有真有假,水分多多。
“记不记得,今年国庆,某某没登天安门城楼,可能快倒台了"。
“林彪为啥要跑呢”。
“美国和苏联什么时候能打起来”。
“碍得娘个你啥事,与你有啥关系,吃了萝卜咸操心”。
“听说没,某矿又出事故了,某村又添寡妇了”。
“这回你的婚姻有指望了”。
“去你娘的”。
“有一矿工上班三年,想与已有2个孩子的原配夫人散伙,被他爹打了一回。”
“某工人半夜回家,想给老婆一个惊喜,正赶上女人半夜起床到茅缸的拉尿,以为家里进了贼……”。
由于缺水,拉出的尿变成了粉黄色。白天需要找厕所,晚上怎么方便就怎么解决。
这样苦等了3天,车终于挪到了井口,今天就能抢煤了,严格用词应是抢装煤,因为人挤人,车挨车,一罐煤倒下来,几分钟就被抢光了。
我在最前头,我后边是第一辆排子车,再后边是第二辆排子车,最后才是马车。我在最前边,周围都是装煤的人。锹不能左右扔,只能抢一锹煤从右膀子上往回甩。我把煤甩在第一辆排子车上,贾学贤从第一辆上把煤扔到第二辆排子车上,李保堂、贾荣再从第二辆排子车上把煤倒到马车上。这样马车上3000斤先装满,然后第二辆排子车1000斤再装满,最后是第一辆排子车1000斤装满。费了九牛二虎半天劲,抢装了3车5000斤煤。喘了一会儿气,然后套上牲口往外走,脚下都是泥泞路,是水汤子路,那管泥和水,别误了车就行。这样走了几里路才有了马车店。进店打间,牲口需要进料喝水,人也需要吃饭和短暂休息。拉煤、拉炭、拉灰之人,进店吃的多是烩饼,有面有汤,这样既顶饥,又防渴,很现实实惠。用的是大海碗,一碗就有1斤多。我们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吃罢也忘了是咸是淡。
休息一会儿,还得继续赶路。中国地势是西高东低,我们成安人拉煤,邯郸以东是平原,以西是丘陵大山,空车上山往西走,重车下山往东回,这样省去了不少力气,也加快了速度。但在一段路内,既有上坡,也有下坡。
上坡时,车把式高举鞭子在空中摇摆,嘴里高声吆喝着:“得儿驾(前进)、喔(向右)、驭喝(向左)、驭(停)、稍(后退)。”这些牲口能听懂的话语。三个牲口似乎通人性,相互招乎道:伙计们,别偷懒,拉车是我们的使命。在车把式的号令下,它们伏下身躯拼命卖力往前拉。押车的双手抱一块石头,紧紧跟着车轱辘,拉一阵,将石头放在轱辘后边,防止下滑倒退,休息一会儿再拉。上一大坡下来,人满身大汗,牲口也是大汗淋漓,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如果一股作气上不来,就得往下卸煤,倒着煤往前走,这样很麻烦。赶小排子车的,上坡时弄根绳子帮毛驴往前拉。下大坡时,马车解开驾辕牲口的肚带,往上抬车干,让车后跟与地接触,摩擦着慢慢往前走,排子车也是如此。路上还怕车带放炮跑气,粘带也是很麻烦的事情。这样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紧张兮兮地终于来到了邯郸,心里咯登一下,放心了许多,因为往前是平原了,不用那么紧张了。
到了邯郸,心情放松好转,车把式一高兴几个人现编乱喊、南腔北调地唱了起来:
“长鞭啊哪个一甩嘎嘎地响啊……
“李玉和手提红灯四下看;杨子荣骑马打虎要上山;郭建光芦苇塘里边来养伤;严伟才执行任务化好妆;海港工人要装船;江奶奶盼水哭瞎双眼;娘子军里吴琼花,她把连队当做家。”
“向前进,向前进……”
到了傍晚,住店打间,烩饼海碗,饭量不减,狼吞虎咽,碗底朝天。
第二天,吃罢早饭套车往家赶。60里路程,一天本可到家的,却为了多拿补助8角钱,故意放慢速度,住在了河沙镇,第三天才赶回家。
我用5天半补助的4元多钱,买了一双高腰军用球鞋,邻居一男孩羡慕的不得了,找队长也要去拉煤,想领几元补助钱也买一双同样的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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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薄文杰,男,1958年出生,汉族,成安县南散湖村人,中共党员,1977年5月在峰峰矿务局五矿参加工作,1978年7月考入邯郸市师范学校;1980年7月到成安中学任教,(期间 1982年到 1985年进修河北广播电视大学);1988年到成安县政协工作;1996年到 2014年先后在成安县育才学校、成安县志成学校、成安县超越学校、成安县朝阳学校任教(兼职),参加工作以来,教授学生近万人;多篇文学作品先后在《河北日报》《河北工人报》《邯郸日报》《邯郸晚报》、邯郸电视台等媒体上刊登发表;先后主持编写《成安政协志》《精品提案集》;参与编写《成安县志》《成安县文史资料》第一辑、《成安县文史资料》第二辑、《成安县文史资料》第三辑、《浩气长存》《古风今韵》等书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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