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秋自述:搭班唱戏的好处

张君秋《金山寺》

张君秋自述:搭班唱戏的好处

在母亲的力主下, 我坚持了近六年时间的搭班演戏生活, 给别人当二牌青衣, 先后在雷喜福、王又宸、孟小冬、谭富英、马连良等班社里搭班演戏。

搭班固然可以避免挑班唱头牌所担的风险, 然而搭班又有新的问题产生, 因为无论到哪个班社里演出, 那里都有自己特有的剧目,戏路子也有变化, 所以, 搭班之前在师父那里学到的东西, 到了那个班社里未必全能用上, 我必须服从那里的主演需要, 与他的表演求得一致, 这就有一个重新学起的问题。戏班里有句话叫做“搭班如投胎”, 就是这个意思。这是一道难关, 但突破这个难关, 却也对我进一步把基础扎深有很大好处。

张君秋《二进宫》

现在回想起来, 搭班演戏起码对我有如下几点好处:

首先, 可以促使我多方面地学习、扩大剧目, 熟悉更多的戏路子。如在雷喜福的班社里, 他经常演出的剧目有《法门寺》、《审头刺汤》等剧目, 我必须会这些剧目里的青衣表演; 在王又宸班社里, 他经常演出的有《四郎探母》、《二进宫》等, 我又要把这些剧目的青衣学会; 在孟小冬班社里, 她经常演《御碑亭》等剧目, 我也要学会这些戏里的青衣; 在谭富英班社里, 他演出的有《红鬃烈马》、《桑园会》、《梅龙镇》等剧目,我还要学会这些戏的青衣; 在马连良的班社里, 我又要学会马派剧目里《四进士》、《打渔杀家》、《青风亭》、《甘露寺》、《苏武牧羊》、《三娘教子》、《二堂舍子》、《春秋笔》、《串龙珠》等剧目里面的青衣表演。这里面有不同的剧目, 也有相同剧目不同路子的表演, 我都得适应。

所幸的是, 我有一位被内外行一致公认的“通天教主” 王瑶卿先生, 他始终如一孜孜不倦地授益于我, 几乎所有的各种同老生配演的对儿戏, 都是经他的手教给我的。此外, 在这些班社里搭班, 不仅要求我要有同老生合作的对儿戏, 还要求我有自己独挑一出的青衣、刀马旦的剧目, 于是我又学了《能仁寺》、《悦来店》、《得意缘》、《虹霓关》、《樊江关》、《穆柯寨》、《穆天王》等剧目, 这就扩大了我的旦行戏路。

张君秋《二本虹霓关》

搭班间歇期间, 我又有更充裕的时间向名家广泛请教。例如, 我十六岁时, 尚小云先生看了我的演出, 他主动提出教我戏, 我便有了机会陆续学演了《福寿镜》、《汉明妃》等尚派代表剧目;十七岁, 我在上海演出, 适遇梅兰芳先生居住上海, 梅先生看了我的演出, 也主动无私地教了我《凤还巢》、《霸王别姬》等梅派代表作; 此外, 我还向阎岚秋(“九阵风”)、朱桂芳、张彩林学刀马旦, 向冯子和、郑传鉴、朱传茗等学昆曲和一些花旦戏的表演。这一切, 都是在我搭班的六年左右时间里学来的。我想, 如果不是搭班唱二牌, 我是不会有这么多的机会向这么多的名家请教的。

搭班演戏的第二个好处是,由于到不同的班社里唱戏, 眼界随着就开阔了, 逐渐积累了对各种流派表演艺术的感性认识, 明白了这些流派表演的特长所在, 也便增加了我对于艺术上的精粗、美丑等方面的艺术鉴别能力。

第三, 无论生、旦、净、丑, 他们的表演对我以后的艺术发展都是必不可少的艺术营养。我养成了这样的一个习惯, 我在场上没事的时候, 我常常在侧幕旁, 看各种行当的表演, 我被他们的精彩表演所吸引, 慢慢地我的脑子里无形中就储存了各种各样的艺术素材。这些营养不见得当时就能够吸收, 但日积月累,到我自己挑班唱戏, 开始创立自己的剧目时,自然地会把我过去储存下来的素材用在里面。

第四, 由于见得多了些, 自然就会感到艺术是一个无边的海洋,宽阔得很, 各种能人高手层出不穷, 关键还在于自己肯不肯努力, 能不能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去挖掘、追求。这就敦促着我始终要保持着谦虚谨慎的态度, 永不自满, 不断努力。

马连良、张君秋《游龙戏凤》配像:张学津、董圆圆

有了这段搭班的经历、我才算是亲身感受到王瑶卿先生所说的“要成好角, 不要当好角”那句话的深意。我常常劝青年演员不要急于求成, 不一定非要主演一出大戏。不论演什么角色, 只要有心, 就一定能学到点什么。日积月累, 不断提高, 观众自然会承认你。到那时候, 才能水到渠成, 在艺术上做出自己的成绩来。这是我从自己搭班学艺的经历中体会到的。我想, 这种体会对于现在的青年演员恐怕还会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吧?

《张君秋戏剧散论》 中国戏剧出版社 1983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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