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卦卦象蠡测：“兑为巫祝”与语言起源（文：李守力）
兑卦卦象蠡测：“兑为巫祝”与语言起源（文：李守力）
〖提要〗
一、八经卦兑卦的卦爻象规律：
二、“兑”字探源：
三、兑卦类象解析：
四、兑的衍生字：
五、《周易》古经的“兑”字本义是悦，《易传》用“说”字表示悦：
《周易·说卦传》：
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故曰“说言乎兑”。
兑，说也。
兑为口。
兑为泽，为少女，为巫，为口舌，为毁折，为附决。其于地也，为刚卤。为妾，为羊。
一、八经卦兑卦的卦爻象规律：
《周易》古经成书于商末周初，《周易》古经“说”共有五处，这五处“说”皆作“脱”解，而且皆是兑卦之象：
蒙卦初六：用说桎梏。（下体坎，初六变兑）
小畜卦九三：舆说辐。（二三四互体兑）
大畜卦九二：舆说輹。（二三四互体兑）
困卦九五：乃徐有说。（上体兑）
遯卦六二：莫之胜说。（下体艮，六二变巽，反兑，故取反义“莫之胜说”）
兑为“脱”是来自兑卦的阴阳组合特性，八经卦以下爻为内，上爻为外，阴爻表静，阳爻表动，巽卦的主爻是最底下的这一阴爻，它停留在两阳爻之下，表示某物从上运动进入到最里边，故“巽为入”。兑卦相反，主爻是最上边的阴爻，它停留在两阳爻最上边，表示某物从下运动上升到最外边，故兑为口，为脱，为说，为附决。
二、“兑”字探源：
《周易·说卦》为什么以“兑为巫”？先儒语焉不详。我们首先从“兑”字入手分析，“兑”，从八、兄，兄，从口从儿。
八，《说文》“別也。象分別相背之形。”八，左右分，表示阴阳之分别，伏羲以八卦类象于万物。
兄，《说文》长也。《通论》“口儿为兄。”兄为祝的本字，《说文》“祝，祭主赞词者，从人口，从示。一曰从兑省。《易》曰：兑为口，为巫。”《徐曰》“按《易》，兑，悦也，巫所以悦神也。”
儿者，人在下，以兄敎其下也。《精薀》从人从口，以弟未有知而诲之。
在黄帝发明文字之前，伏羲时期（仰韶文化之初）和神农时期通过口耳相传（口授）传播知识，大巫伏羲作八卦（仰韶文化只有符号，没有文字），然后传给其妹女娲，“兌”字最初也许只是女娲对哥哥伏羲的称呼：“兄”（祝），“兄”字头上的“八”表示伏羲通八卦。
“兑”字的本义是巫祝口授阴阳八卦于继承人，巫祝发出的咒语由于是通神状态自发脱口而出，故以“兑”字表兑卦。
兑为兄，兄即祝，巫祝即上古最早的老师、长者、智者，所以自古称老师为先生（见于帛书《易传》），兄，为长者，也就有了哥哥的意义。
兑字分上中下三部：八、口、儿。故“兑”字本义是，长者（智者、巫）把阴阳八卦知识口授于后生小儿。八，在兑字的上部，八，音ba，a（a啊，元音，韵母之首）和b（b爸，声母之首）是小儿学习说话之前最早发出的音节，说明语言最早的音节也是“八”。上天将天道传授给巫，八，即阴阳分别和八卦类象。口，是巫进入通神状态自发脱口而出的咒语（祝），这是人类语言的雏形。儿，又为人，表示弟子在祭台下倾听师巫发出的咒语（祝）。
“祝”字见于中医经典《内经》。如《素问·移精变气论》：“黄帝问曰：余闻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毒药不能治其内，针石不能治其外，故可移精祝由而已。”《灵枢·贼风》：“黄帝曰：其祝而已者，其故何也？岐伯曰：先巫者，因知百病之胜，先知其病之所从生者，可祝而已矣。”《灵枢·官能》：“疾毒言语轻人者，可使唾痈咒病。”
《礼记·曾子问》：“祫祭于祖，则祝迎四庙之主。”郑玄注：“祝，接神者也。” 巫，《说文·巫部》：“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祝，乃与巫同类职业者，故《易》曰“兑为巫”，而有巫祝之称。巫祝者，皆乃上古时期高级知识分子，他们晓天文、懂地理、知人事，而且最重要的是能与鬼神相通，故有“神职官员”之称。
这个“兑”字本义“兑为祝”的现象在宗教中普遍存在，如密宗的心咒，耶稣门徒被圣灵充满说方言等。按照脑科学，语言中枢是由运动中枢分化而来，当巫与神沟通时处于极度静谧的状态，静极生动，于是精微的宇宙信息（八风八卦）感应身心，使身体内外产生自发动功（“降神以舞”是身体肢体的运动，俗话说“跳大神”），最终刺激语言中枢从运动中枢分化出来，语言（咒语、祝）脱口而出（自胸腔至口腔发出咒语，是身体内部的运动），因此，语言起源于原始宗教。人类文明演变的轴线是：宗教——语言——文字。
三、兑卦类象解析：
《说卦》“兑为巫”实为兑为祝，《说卦》的兑为口、为口舌属于“兑为祝”范畴。
兑卦本象“脱”引申为脱落，故兑为毁折，为附决。“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落叶知秋，秋季草木开始脱落叶子，果实种子成熟而脱落，这是收获的季节（物获得种子，人获得粮食），万物因此喜悦。
故《说卦》“兑为说”（《彖传》《象传》之“说”通悦）是兑为祝为脱的延伸，既是人与神感应道交时法喜充满的喜悦，也是草木脱落果蓏丰收季节的喜悦。人们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脱掉衣服帽子狂奔，因悦而脱也。因有心锁解脱才有喜悦，解脱而洒脱也，脱与悦意义贴近。
兑为少女，这是乾坤生六子，兑卦一阴位于上，为阴卦，阴为女，阴爻位于最后上爻，是父母最后生的女子，故为少女。兑为妾，是兑为少女的引申。
兑为羊，孔子曰：“牛羊之字以形举也。”羊字象兑卦卦符。
兑为泽，其义费解。泽为湖泊，是大地上的镜子，坎卦流水不能照物。临卦下体兑，临通监，监即鑑。《说文》：鑑，大盆也，一曰鑑诸，可以取明水于月。徐灏曰：“鑑，古祇作堅，从皿以盛水也。其后范铜为之，而用以照形者，亦谓之鑑，声转为镜。”《广雅》：“鑑谓之镜。”临卦卦辞“至于八月有凶”，兑从八也。天空日月星云能被兑泽照见，兑泽亦天地交通之物，如巫祝通天，故兑为泽当为兑为巫祝之引申。
又，兑为泽或由坎为水演变而来。坎水为河流，上下阴爻表示静止的两岸，中间阳爻表示流动之水。如坎卦下爻之阴变阳，则动水下行，象众水汇聚低洼处形成湖泽也，故兑为泽。
又，古时多使用木制工具和陶器，古人把木头和陶器往水中放时，发现水有向上的浮力，特别是木头，永远放不到水底下，于是总结出泽水的“浮脱”特性。故兑为泽也是兑为脱的引申。
兑“其于地也，为刚卤”，这是兑为泽的引申，古人发现泽水干涸处有盐碱，故有此说。
四、兑的衍生字：
兑的主要衍生字：蜕、敓、税、锐。
蜕，《说文》蛇蝉所解皮。蜕即脱。
敓，夺的本字，兑，帛书《周易》作“夺”，敚（夺）是兑为脱、为附决、为毁折的引申。
秦家嘴“卜筮祭祷”简文有“有敓（祟）见于司命、老童、祝融、穴熊，癸酉之日举祷……”，“吉，无咎无敚（祟）”，天星观1号楚墓卜筮祷词简文频繁出现“有敚（祟），以其故敚（祟）之”。敚，从兑从攴，兑为巫祝，攴为戒尺击打，故敚本义为神的责罚。祟，《说文》神祸也。故释敚为祟。这里的敚是兑为巫的引申。
税，是兑为脱的引申，是官方从商人盈利中抽脱一部分。兑换、兑现词语也是来源于此。
锐，《说文》芒也。芒，《说文》草端也。草端必尖锐。锐是兑为毁折、兑为附决，以及兑为西方秋属金而引申。
五、《周易》古经的“兑”字本义是悦，《易传》用“说”字表示悦：
兑的卦爻象基本特征是“脱”，引申为解脱、洒脱以至于喜悦。兑与巽卦“入”反义，《杂卦》“兑见而巽伏也”，兑解脱而巽压抑。《序卦传》“巽者，入也。入而后说之，故受之以《兑》。兑者，说也。说而后散之，故受之以《涣》”，巽压抑，压抑而后求解脱，解脱而后洒脱，洒脱则会涣散。可见《杂卦传》《序卦传》以“说”为解脱、洒脱以至于喜悦。
《说卦》“兑为说”（《彖传》《象传》之“说”通悦）是兑为祝为脱的延伸，因有解脱才有喜悦，解脱而洒脱也，脱与悦意义贴近。《周易》古经的“兑”字本义是悦，《易传》用“说”字表示悦。《周易》古经的“兑”字只出现于第58卦兑卦的爻辞，兑为悦。
《易传》中含兑卦的十五个卦（除了损卦没有提到“说”）《彖传》都用“说”字，这是取自《说卦传》“兑，说也”。《说卦传》的内容可追溯到伏羲、黄帝、大禹，但是“说”字是晚出字（陶文已见“说”字，甲骨文、金文未见），其初文“兑”，至孔子编辑《说卦传》时写作“说”，以示兑卦属性：悦。
履卦：说而应乎乾
随卦：动而说
临卦：说而顺
大过卦：巽而说行
咸卦：止而说
睽卦：说而丽乎明
益卦：民说无疆
夬卦：健而说
萃卦：顺以说
困卦：险以说
革卦：文明以说
归妹：说以动
兑卦：兑，说也。刚中而柔外，说以利贞，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之大，民劝矣哉！
节卦：说以行险
中孚卦：说而巽
《系辞传》“说”字见2处：
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学说）
能说诸心，能研诸侯之虑，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悦）
孔子编辑《说卦传》，此“说”字为“解说”义。说卦即解卦，解即脱，仍是脱之引申。《论语》中的“说”有18处，其中13处是“悦”义，只有5处作“理论、解说、言传”义，这说明《论语》与《易传》成书年代接近，都是春秋时期，《论语》略晚于《易传》。
请注意：《周易》的两个字，兑和说的意义的不同，《周易》古经之兑是悦义，“说”在古经（卦爻辞）是脱义，“说”在《易传》是悦义，而“说卦”、“故知死生之说”的“说”是解说、学说。
（本文写于北京上地信息路龙泉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