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旧梦(一)
坐在街角的这个小咖啡厅,陈岚百无聊赖地轻轻用小勺搅拌面前那杯咖啡。
咖啡的热气慢慢萦绕,和半小时刚被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相比,已经有些显得有气无力。
而对面的那杯清水,则一如既往地透彻清亮。
陈岚发呆地看着街角小公园里人来人往。
暮秋的小公园,有一种出凡脱俗的美丽,黄的叶子、红的叶子、绿的叶子,都混在一起,像最有天赋的画家,不经意地在画布上泼了墨,色彩斑斓又不会杂乱无章。
小公园里,有一个少妇在乐此不疲地逗她的小女儿走路。
小小人儿膝盖和肘部都套着棉布护具,步履蹒跚、摇摇摆摆地向年轻的母亲扑过去,快到的时候,妈妈一把搂住,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又放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小人儿接着向母亲扑向母亲。
有好几次,小人儿摔倒在地,还没等小人儿哭出声,妈妈心疼地一步冲上去,扶起小人,掀起护膝检查,举到嘴边轻轻地吹,又低头亲在膝盖上,小人儿咯咯地乐。
公园的另一角,几个大妈在那聊天。
有一个大妈拽着她的小泰迪不松手,聊得正开心,不舍得离开,小泰迪急得绕着大妈的腿转圈,两只前爪举得老高,直立起来向前扑,冲着不远处一只撒欢的小京巴凶狠地“汪汪”,挣扎许久,小泰迪终于没力气,改变策略,抬头盯着主人,使劲摇动小尾巴,哼哼地叫着,但是它的主人不知道正在聊什么,聊得正起劲,手舞足蹈,根本无视小泰迪的卖乖讨好。
陈岚看了看手机,孟奇这次比上次来得更迟了,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
上一次,孟奇是迟到了17分钟。
一见面,陈岚就有些哀怨地说自己提前到的,已经等了孟奇快40分钟了。
孟奇并没有像从前偶尔迟到那样,着急地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这个城市太大了,堵车是常态,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下回别提前来这么早,我有时候脱不开身。
陈岚有些讪讪地,敏感如她,不可能听不出孟奇语气里的那一丝丝忍耐着的不耐,她不知道是应该继续撒撒娇,还是就着话头把这事丢开一边。
所幸,孟奇坐下之后,很快情绪就调整得和以前一样,让陈岚有一点怀疑,刚刚一刹那的疏离感,是她的错觉。
孟奇脱下衣服放好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个手机,放在桌角,招呼来女侍应生,点了几样平常陈岚爱吃的点心。
陈岚看了一眼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手机,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问,不要问。
但是,在孟奇用小牙签给她插了一小块点心递给她的时候,陈岚还是脱口而出,你买新手机啦?
孟奇递点心的手滞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面带微笑说,是啊!现在流行用微信上网,两个手机比较方便,你要不要新号码?给你留一个!
陈岚接过点心,漠不关心一样摇摇头,说,不要了!你那个号码我记了快十年,再记这个新的,怪累的!你那个号码不会取消吧?
孟奇赶紧摇摇头,说,不会不会,为了你,我也得一直留着啊!
陈岚轻轻咬了一口点心,抿着嘴巴笑。
陈岚又一次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分钟。她招手唤来侍应生,让换一杯热咖啡,顺便把那杯清水也给换一下。
咖啡厅因为位置不是很突出,所以顾客寥寥。不过似乎咖啡厅的老板也不是很在乎生意的好坏,就把咖啡厅当做打发长日无聊的一个所在。
咖啡厅的装饰、桌椅和吧台,都显出老板的漫不经心,价格也定得非常亲民,服务生就两个,偶尔节假日客人多了,老板也会出来帮帮忙。
每次看着戴着花头巾戴着大金链子偏偏又穿着对襟褂子的老板,陈岚总忍不住想起九十年代港剧里的带头大哥们。
所幸的是,老板虽然看上去肥胖油腻,实际上却是一个细腻温暖的中年男人。
陈岚觉得,男人油腻不油腻,实在是不能只看外表。有的男人看上去一身肥膘,手握保温杯,不耽误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而有的男人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好看的皮囊下,却是有一个猥琐的灵魂。
今天是工作日,陈岚是借口出去拜访客户溜出来松口气,所以咖啡馆里客人并不多,服务生趴在吧台看手机,有客人叫他,他才过去招呼一下。
咖啡馆播放着怀旧的音乐,陈岚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年前的事情。
她和孟奇,也已经相识十多年。
这十年,他们之间纠结离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成为彼此身上的疤痕,想擦拭也擦不掉。
何况,陈岚并不像擦去这些疤痕。这些疤痕仿佛是过去岁月留给她的念想和回忆,实实在在。
陈岚想,也许孟奇已经有些厌烦自己。
他已经不在乎她,所以她的脆弱和作势全不在他的眼里。
虽然,孟奇一直说,这么些年来,陈岚是他心中的女神,也是他味如嚼蜡的生活中唯一的亮色,是他在婚姻中所中的毒的解药,是他快溺死在家庭生活中的救生圈。
陈岚何尝不是把孟奇当作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