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仁亲以为宝到只吃寒食

《大学》中"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这个典故出自《礼记·檀弓》“公子重耳对秦客”。背景和大意如下:

公元前651年,晋献公病逝。公子重耳正在与随同人员狐偃(又名子犯,是重耳舅舅,狐乃姬姓分支)、介子推等人流亡于外,听到噩耗,公子要回去奔丧,狐偃及时劝阻了他:晋国是骊姬党羽的天下,奚齐是太子,必然要当国君。你想回去尽孝道,但骊姬会将你视为国君的竞争对手,断然难逃毒手。

当时,秦国国君秦穆公是一位政治高手,一直对晋国的事情洞若观火。他派公子絷远赴狄国慰问重耳,实际是试探。公子絷说:我听人说,得国也在这个时候,失国也在这个时候,你虽然很庄重地身穿丧服,但时机不可错过啊。重耳赶紧把这话告诉狐偃。

狐偃说:这是秦国在试探你,你必须辞谢,要表明仁爱思亲才是最宝贵的,而趁君父逝世去谋图私利是罪恶的。

重耳便按狐偃的指导去对公子絷说:承蒙贵国国君慰问,不过我失位出亡在外,君父又去世了,不能回国守孝已是天大的过错,我又怎敢有别的想法,辜负贵国国君的好意呢?说完,对公子絷磕头而不拜谢,哭了一会就站起来,起来以后就不再和公子絷私下谈话了。

秦穆公知道后,感叹地说:多么仁爱的公子重耳啊!对使者磕头而不拜谢,表明他没有做晋君继承人的想法;哭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表明他对父亲深切哀思;起来后不与使者私谈,表明他避开了自己的利益。从此,秦穆公对重耳另眼相看。

公子重耳对秦客"原文为:晋献公之丧,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闻之,亡国恒于斯,得国恒于斯。虽吾子俨然在忧服之中,丧亦不可久也,时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图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辞焉。丧(亡)人无宝,仁亲以为宝。父死之谓何?又因以为利,而天下其孰能说之?孺子其辞焉!”公子重耳对客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丧父死,不得与于哭泣之哀,以为君忧。父死之谓何?或敢有他志,以辱君义。”稽颡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子显以致命于穆公。穆公曰:“仁夫公子重耳!夫稽颡而不拜,则未为后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则爱父也。起而不私,则远利也。

再看看我们这个“行为有些怪癖”的介子推老先生。据载,公子重耳逃入卫国边境时,进入深山密林中,饥饿难行,介子推毅然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喂食重耳,重耳得以活命,史称“割股奉君”。回到晋国成为君王后,重耳欲赏赐跟他逃亡的人时,很多人都跑到重耳面前,夸赞自己的功劳。介子推看不惯,毅然辞官,携老母亲归隐于绵山。据左传《介之推不言禄》载: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即“介子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 “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 下义其罪,上赏其奸; 上下相蒙,难与处矣。” 其母曰: “盍亦求之? 以死谁怼?”对曰: “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 其母曰: “亦使知之,若何?” 对曰: “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 是求显也。”其母曰: “能如是乎? 与汝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曰: “以志吾过,且旌善人。”文言文的大体意思是:晋文公赏赐跟他一起逃亡的人,介子推没有提出应得的俸禄的要求,晋文公也没有给他。介子推认为,好多理由说明是上天要立文公为君,所以,文公得王位,是上天功德而不是随同逃亡的这几人的功劳。介子推说:“邀功请赏是在偷盗上天的功德,这是罪过。下面的人把罪过当作正义,上面的人赏赐他们罪过的奸邪行为,上下互相欺蒙,这就难以与他们相处了。” 介子推的母亲说: “何不也去求赏? 你因为这样而死,又能怨谁呢?” 介子推回答说: “明知他们错而又去仿效,罪过就更大了。而且我已口出怨言,就不应该再吃他晋文公赏赐的俸禄。”母亲说: “也让他知道一下,怎么样?” 回答说: “言词,是身体的文饰。身体都要隐藏了,哪里用得着文饰呢? 这样文饰是去求名声富贵了啊。” 母亲说:“你真这样做吗? 我与你一起隐居吧。” 于是就隐居到死。晋文公到处找寻介子推都没有找到,就把绵山作为他的封地,说: “用这来记下我的过失,表彰他的忠义吧。”

据传,晋文公在得知介子推归隐于绵山后,亲身去绵山找他,但介子推避而不见。晋文公手下就放火烧绵山,想把介子推逼出来,结果介子推铁了心不出来,最后抱在一棵柳树上被活活烧死。晋文公懊悔不已,哭着将一段烧焦的柳木带回宫里,用这柳木做了一双鞋子,他每天望着鞋子叹息道:“悲哉足下。”这便是“足下”一词的由来。寒食节也是晋文公为了纪念介子推而设的,规定每年在介子推被烧死这一天不能起火,只吃冷食。唐朝诗人卢纬卿做了一首《寒食》诗“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道出了人们对忠义之士的崇敬之心与纪念之意。

仁义礼智本是人先天的本心所具足,但被后天的过度私心所蒙蔽,从而阻滞了仁义礼智的发挥。这个过度私心就象摘不掉的有色眼镜,使人看不懂别人,也认不清自己。过度私心的表现一般有两种,一是过度“物欲”,一是过度的自我保护。

        ①过度的“物欲”。这里的“物”是外物,是指身体本身以外的其它东西。人要生存,需要外物,所以,物欲本身无可厚非,但过度了,就成了贪婪,本质是生怕自己不够,极致是《列子·说符》中描述“不见人,徒见金”。原文是:昔齐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适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意思是:过去,齐国有一个人想弄到金子,一大清早就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去了市场。他来到卖金子的地方,看到金子顺手拿起来就往回走。负责治安的官吏将他捕获,审问他:“人都在呢,你拿人家金子干嘛?”回答说:“取金子的时候,没看到人,只看到了金子。
        ②过度的自我保护。保护自己无可厚非,但如果过分了,嗔恨就出现了,把本心本有的仁义礼智给遮蔽了。具体的表现是:思维狭窄、敏感、好斗、记仇。因为人们呼唤仁义礼智这种品行,这样,周礼及后世儒家就出现了。仁义礼智本来是检验一个人品行的秘密武器,被道家看作"国之利器"(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一一《道德经》),结果被儒家大肆宣扬,极力推崇,使得齐国宰相田成子杀掉齐王取而代之后,用的还是以前的礼制,小国不敢犯,大国不啻纠,传位12代;小偷和强盗的祖宗盗跖也用这一套仁义礼智拥有并巩固在贼窝中的首领地位。所以,老子说: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始也。意思是:推行礼节,人们的忠厚、信任浅薄起来,对人品行的判断变得混乱。

这个晋文公重耳,在舅舅的指导下,也用这一套把戏,愣把一个资深的政治家秦穆公给骗过去了(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晋文公本身就是一个得道高人)。据说,他还是在秦穆公的帮助下取得了王位。当然,晋文公是一代文治武功卓著的君王,是春秋五霸之一,用8年时间奠定了百年基业,《千字文》就有对晋文公“晋楚更霸,踐土会盟”的称颂。

由此可见,仁义礼智,不管对明君、贤臣还是弑君忤逆之臣或者盗贼都是一样的作用,谁履行了谁就受益。然而,在这个介子推身上怎么就变样了呢? 介子推是个迂腐的忠臣,还是个钻牛角尖的忠臣:如果看不惯随从重耳逃亡的其它人“邀功请赏”的行径,不去做就行了,又有何必要隐居呢?既便隐居了,人家来找还有什么必要不出来呢?这是尽忠了还是尽孝了?智慧还赶不上一个老太太!

如果说重耳、盗跖学了仁义礼智从中受益的话 ,那么,介子推是学了仁义礼智反而深受其害的人。 仁义礼智是人先天本心所具足的,但因过度私心给本心戴上了有色眼镜。在这种情况下,专门接受仁义礼智的教化,等于在有色眼镜外面又加了一层眼镜,这是介子推钻牛角尖出不来的原因。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所以,求道的目的是能把有色眼镜摘掉,而不是再加一层眼镜,是“减法”不是“加法”啊。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