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超：去垢成金
【总第089703期】
在丙申的尾巴，我又再次探望了许久未见的客居手工艺人王老先生。
他原本是一名退役的福建籍士兵,但不知何故辗转流落滇西。操得一手令人叫绝的木工和竹篾活，我曾矛盾称他为先生或艺人是否合适，但当从日渐流失的非物质文化来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因为这一文化范畴毕竟跟所谓的头衔和学历无关。和他的认识源于一次和爱好收藏的老师去修复一只檀木笔筒，由此得来之后的莫逆。
在旧式的土木阁楼上，照着午后慵懒的阳光，寒暄着这些许年的过往。那有些干瘪的脸颊犹似被冬霜洗劫后的干裂树皮，背比上一次见到时又低垂了好多，手脚倒是还相对有些麻利，除了一往矍铄的精神外，我又一次看到了岁月如刀的凶残。
当他那双略微有些颤抖的手连连为我斟茶时，我有些歉意地起身接过。是的，他不论对同龄人还是对乳臭未干的小生,一向都有着传统的待人礼数。少了牙齿的嘴总是嘟嘟着说个不停，对于世事和抱怨只字不提。就像他孤零零的承载了70余年的生命一样，除了对木工和竹篾活的热衷以外，一切都那么无所谓，那么淡然。
我的到访依旧和很久以前一样，喝茶，聊天，别无其他。所有的不同只是他的日渐苍老，我的腮边日渐增多的胡须。
在他去温开水的空隙，我四处打量了堆满了阁楼空隙的手工制品，忽见靠墙的角落摆着一张尚未打磨好的收腿式“八仙桌”，那木质明显有些年代的痕迹。桌身的雕镂隐忍和雕凿技艺的精湛足见于牙板上的灵芝纹。远远超出现代机器加工的复古粗陋制品。
“好美！”“哦，这个么。”他走过去指了指。
“这质材，一定费了很多功夫？”
“不，是雕制和打磨时。”
“真美！”
“呃呵…木材是邻居家丢弃在柴房的废弃物。我一看怪可惜，他们便很乐意的给了我。喏……喏，你看。”
我细细一看，在还没有完全打磨好的徽纹边缘。还明显露出一些污浊的裂痕和斑斑朽迹，足见确属长期堆置的废料。
见我不语，他又童稚般的得意地把玩起来。
噢，他能换一个角度把一堆废弃物变得如此华丽，那么……
一时间开始想到，于人、于我或是于我的学生，我是不是有些偏颇。
于人，或者我只看到了一面，不管好或坏。
于我，是不是太过于悲观和懈怠。我其实是可以把自己打磨得再像样一点点的。
于我的学生，是不是责备和严苛胜过了关爱和理解，从而把成年人的思路强加给不经世事的他们。
也许，只要方法对，人比这废弃已久的木料更能如锦上添花般绚烂。
“送你。”老人打断我的思虑。
“不了，我的路太颠簸，会弄坏的。”
一来，出于不夺人所好而昧心婉拒；二来对于年岁已长的他，似乎把他要给我的留着，而便可永远留住他的岁月似的。
他的眼皮有些低垂，毕竟是太过了解，他大概懂我的意思。有些忧伤的说：“好…下次…下次……”
别了他，我又踏上年过三十的岁月，匆匆返回。是应该从我丢弃的物件里找出并雕制一件属于我的独一无二了。
李如超，笔名:落寞绅士(又名超声波)，出生于1985年，本科文化，生于云南省临沧市，现居住在临沧永德。2010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喜欢阅读、写作。散文投于云南经济日报教育导刊，及地方门户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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