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忠 |纵有仁心,无力回天——慢性肾小球肾炎医案一则

王某,女,38岁,农民。2002年11月25日初诊。

主诉眼睑浮肿2年余,气短胸闷1年余,左眼视物模糊2周。患者于2000年6月母亲去世后出现眼睑浮肿,时轻时重。2001年秋天农忙时出现干活时气短胸闷,以后进行性加重。2周前突然发生左眼视物模糊伴头晕,测量血压为240/130mmHg,口服降血压药后症状有所减轻。为明确诊治,来省城看病(发病后首次到正规医院看病)。诊见:面色灰黄不泽,精神欠佳,言语无力,眼睑及颜面浮肿,双下肢不肿,动则气短胸闷,时有头晕,左眼视物模糊,纳食欠佳,时有恶心,胃脘不畅,大便尚调,晨起有口干口苦,腰酸困。舌质淡红,舌苔黄腻,脉沉弦浮取细弦。

“桂枝下咽,阳盛则毙,承气入胃,阴盛则亡”。

血压175/100mmHg,现口服“尼群地平片”,每次20mg,每日3次。

眼底检查提示:右视神经乳头边糊,静脉充盈,动脉细,黄斑中心凹欠清。心脏彩超提示:左房增大,左室后壁及室间隔稍厚,符合高血压心脏改变。左室松弛性降低,二尖瓣关闭不全(轻度)。甲状腺功能系列未见异常。肾脏B超提示:双肾弥漫性病变,双侧肾上腺区未见异常。尿常规:PRO±,GLU5.0。肾功能:Scr195.3mmol/L,BuN13.5mmol/L,CO2CP23.1mmol/L,GLU5.26mmol/L。

多家医院建议即刻住院治疗。因患者家庭条件原因请求门诊治疗时被拒绝。

辨证从脏腑虚损、水湿痰瘀停滞入手,治疗以治标祛邪为先,稍佐补益肾气之品。处方:桑寄生30g,杜仲15g,怀牛膝12g,益母草30g,地龙15g,钩藤15g,土茯苓15g,石苇15g,白茅根30g,茯苓12g,生薏苡仁15g,丹参15g,槐花9g。7剂水煎服。

2002年12月16日二诊:

上方服7剂后,自觉诸症有所减轻,精神好转,又原方接服14剂。现患者精神明显好转,可适当干部分家务。头晕、胸闷不明显,偶有气短。眼睑、颜面不肿,但视力无改善。纳食明显增加,已无恶心。血压波动于160~130/100~75mmHg(服用降压药)。肾功能检查较前有所好转。治法同前,处方稍作改动。处方:桑寄生30g,怀牛膝12g,益母草30g,地龙15g,黄芩15g,丹参15g,槐花9g,鸡内金12g,姜半夏9g,桃仁9g,红花9g,生大黄(后下)3g,生姜3片。30剂水煎服。上方服30剂后去桃仁、红花、半夏,加生黄芪30g,赤芍12g,生大黄改为9g,接服30剂。患者带60剂药返回老家。

2003年3月3日三诊(上方第二方服40剂):

病情平稳,纳食好,精神好,面色已润泽。不干重体力活时自己已不觉为有病的人。但肾功能检测仍不能正常,Scr180.4mmol/L,BuN11.24mmol/L,舌苔仍黄白黏腻,脉转细弦。上方第二方继服30剂。

“不恋玉墀走穷山,惟向民间施丹散”的孙思邈被后人尊称为“药王”。

服30剂后,以上方为基础稍作加减,又间断服用67剂,病情基本平稳。之后患者日常生活无大碍,自行停止治疗。至2005年秋季病情又有反复,但因“农忙”未能及时就诊,拖延2月余干完农活后才再次来省城看病。经人介绍,慕名就诊于某某专科医,经治疗1月余,病情进一步恶化,于是接受住院治疗建议。但住院1周,“血液透析”2次,患者即无力支付治疗费用,自行出院,放弃治疗。返回老家前笔者仿赵绍琴手法给患者开了一张处方。处方:荆芥6g,防风6g,白芷6g,生地榆10g,丹参10g,茜草10g,赤芍10g,紫草10g,藿香10g,佩兰10g,白鲜皮10g,紫花地丁10g,生大黄(后下)2g。2周后接到电话,患者服用上方14剂,病情有所好转。嘱原方加制半夏10g,继续服用。此后再无消息,患者于1个月后去世。

按:本病患者当为“慢性肾小球肾炎高血压型”,就诊时即合并有“心衰”,经治疗在较长一段时间内(2年余)病情得到控制,但终因客观原因,既不能持续治疗,又不能得到较好的休养,加之医生乏术,死于肾功能衰竭。

医学治疗上,经常会提到患者的“依从性”,对于贫困山区的农民来说,这一点显得更为突出,经济基础直接决定了他(她)的依从性。他(她)们希望医院的专家们给出的治疗方案是他(她)们力所能及的且有效的,而我们的专家们经常无意中疏忽了他(她)们这一丁点儿最起码的要求。本案患者前有不住院拿不到治疗方案,后有出院后绝不给开一张处方,哪怕是安慰性的。

本案前期治疗所服方剂,皆为常用套方,基本手法学自老师杨建屏。最后一张处方“抄”自赵绍琴的医案中,实出于无奈之举。隐约感觉到赵老在这方面用药境界非同寻常,苦于始终不得参透。

本文摘自高建忠老师《临证传心与诊余静思--从张仲景到李东垣》

尊重版权,转载请注明出处。

作者:高建忠

编辑:釋慧祥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