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 | 陈星光:不是我一个人在孤独
曲水流觞
星星爬满了头发。
再遇见她们,俱是过往,
所有辜负,都由看不见的命运承担。
陈星光诗歌九首
文 | 陈星光
突然悲伤
有人说:恋爱不是谈的
是坠入的。
有一天,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头朝下坠下去。
我突然悲伤。
她们坠下去时我犹疑,
我头朝下坠时,看不见她
跟随的脸。
星星爬满了头发。
再遇见她们,俱是过往,
所有辜负,都由看不见的命运承担。
听雨
淋漓的雨加深了小院的寂静
除了四只小鸭鸡雏
再没有鸟和人声
你坐在门槛上听雨
我从后面望着你
和哗哗的雨
当你站起身来
可曾看见我的眼睛
一只趴在你身上,一只落在了雨里
来来往往的人间留下了影子
我凝视着你,仿佛这个下午
就应该是生活本身
南溪湾
我的早晨很少从五点开始,
缺席了太阳升起前的熹微,
周身布满山野的绿色和微风。
今天起早去南溪湾走一圈。努力回忆
多年前这里是一片杂树林和溪滩,
一条大河波浪宽,我们在高高的
吊脚楼上打牌。
如今他们又去了哪里?
旁边的玫瑰园没有一间房子属于我,
太贵了,三万元一平米起,我只能住在
一万多一平米的老集资房。
还记得她曾约我到这里散步,
一圈下来我嫌时间太短。
她就住在附近的宁兴锦江华庭,
我有几天没见她了,早上看她朋友圈
又有伤心感怀,我知道这和我没关系,
但仍激起了问询的强烈愿望。
不是我一个人在孤独
一个人往长长的龙卷风尾巴走去,
不见他的脸,我想是苍白的孤寂。
一弯月亮钩起他投降的领子。
夕阳橘红的光晕映着他,转眼湮入
芦苇如梦的暮色。
他把头深深地抵住倾斜的墙壁,
在梦里,怀念大海的波光粼粼。
他的头顶飞过一架同样孤独的飞机。
他试着拥抱淡淡的月亮,
为何突然流下泪水?
一朵爬上他脖颈的花也难以消除他的伤心。
星星像一个个白色的斑点沾在天空。
他奔跑,能否回到灯火璀璨的人世?
孤独淹没了他,剩下一只手,
试图抓住空无。
白露从脚下升起,是秋天了
飞机在空中密集飞翔如蝙蝠归巢。
我也驾过飞机,突然对着陌生的按键惊惶。
月亮像一只飞过树梢的野鸭。
一泡尿将黑夜分成两半。
嘹亮的虫鸣是梦的交响乐。
独自望向秋夜深蓝廖阔天空。
女儿的喷嚏反复炸裂,从房间里传来。
我深感愧疚,一道从我这里
延续下去的伤,也在她弟弟鼻子里延续。
迈过一百平米的垃圾场,
是什么充塞着我们的生活?
优雅者兀自优雅,绝望者兀自绝望,
她们内心的伤口,我无法洞见。
一张张被欺负的脸,
辛苦麻木地活着,也包括自己的。
我的妻子,一只耳朵听不见了,
像一个委屈倔强的小孩。
生活的负荷反复落在肩上,像冰雹,
像雪霰,尖利的牙齿,不流血的伤。
不是雪花的羽毛轻轻拍打,
啊,中年,蛀掉的牙,开始找到我,
再也不能捉迷藏。
沙子能裹住鸵鸟全部的身体吗?
流水里照见自己?
微风把微风贴在我背上,
仿佛已是九月的舒适,我这么想。
还有什么比自我安慰
更能对抗这残酷的世界?
白露从脚下升起,是秋天了。
与友书
没有营养的饭局是什么?
能安慰孤独?
只有更大的孤独,像被玷污的月亮。
我有很多话不敢和人说。
一个人百转千回,或者
说给家里的椅子听。
它们用沉默懂我,
也不会出去乱说。
很多人我也不想见了,
真的不习惯虚情假意,叫着兄弟。
酒是不靠谱的妖精,
会诱惑我的心从嘴里飞出来,
让我吃惊,并深深后悔。
我的朋友,并不是我假装清高,
而是深深的恐惧
环绕在周围。
当然,如果是少数人,
我会真的欢欣,
把这当作是生命中可珍惜的部分。
树从不走动
树从不走动。
一只脚深入地下,无数双手
伸向空中。
春天抽枝长叶,
冬天被剃光头,枯瘦
如一柄剑。
微风吹——
它轻轻摇晃,
是微笑么?
狂风吹不倒,那就继续长。
更多时候它沉默,
像哲人的思考,
又像哨兵在站岗。
我是一棵会走动的树么?
沧桑的脸上写着:在人间。
我的心还是太敏感,
常常在深夜流下涕泪。
在山中
在朋友山中别院,看见镜中自己清癯的脸
陡然心惊。
寂静的或浓或淡绿色的围拥。
看远方赖以谋生的城市像海市蜃楼。
雨越下越大,像我内心的忧郁。
我走动,像一株丧失了语言能力的玉米,紧紧挨着
沉默的故土。
温岭九章
1
总感觉一首诗就要出来了,
像胸口揣着的一只白兔,
或走失了多年的青鹿。
2
这动荡的海水足以仰卧,
如果配上美人的婀娜和歌声。
离上次采风已有数年,
我隐约在寻找上次她们芳香的踪影。
3
温岭是一郎兄的,他说我来温岭,
一定要请我喝酒。
今天我没到他的墓碑前敬他一杯,
只向嫂夫人小丽讨了一本《永远的江一郎》,
连同他的诗集,放在我的床头——
一个优秀的诗人,永远活在他的诗中!
4
温岭也是藏马、杨邪的。
谁说诗人不能是帅哥,他们就是证明。
现在与我站在一起,举着酒杯——
三只诗歌的白头翁!
饮下的不仅是温情,
岁月飞过凛冽的刀锋。
5
我把全家安放在一个铁壳里,
四点起来从市区往石塘驱驰——
车灯劈开咸腥的海风。
这黎明前的灰黑:
一弯弦月遥抱一颗孤独的大星。
我小心翼翼睁大眼睛,期冀看到光明之境。
6
海边山上的石头房子像一块块台州的骨头,
足以抵御不时袭来的台风。
晨曦像牛奶倾倒升起的雾气,
偶有老人在海边走动——
他们终于活到了平静。
7
今天海上日出时间是五点二十三分。
我们五点十五赶到洞下沙滩,
海天一际的云层从灰蓝渐至淡红。
又一次,我看到一轮红日从海上飞升——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阳光来临!
8
沿着滨海绿道我去寻找珍珠滩上的欢笑,
一弯又一弯,总以为就在前方。
我把所有辎重背在自己肩上,
青春年华的儿女,为何还迟迟跟不上我的脚步?
我还未老去,他们还需要生活的磨砺。
9
终于到了,珍珠滩!还有浪花和栈道。
一幢幢海边别墅足以安妥疲惫的身心。
今天的行走接上了上次眺望的目光。
海啊,海,尽情亲吻我吧,
让你无边的蔚蓝引领我们上升!
组稿:湖北青蛙 / 编辑:闺门多瑕
陈星光,生于1972年11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永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作品有诗集《月光走动》和《浮生》。诗作散见《诗刊》《青年文学》《草堂诗刊》《诗江南》《中国诗人》《诗选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江南》《扬子江诗刊》《文学报》等,并被收入《当代短诗三百首》《年度最佳诗歌》《中国诗歌年选》等十余种选集。穿行于市声、月光和山野,以梦为马,以诗为寄。现居浙江永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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