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驾车 去伦敦——第十七章 十二月党人的故事
没到西伯利亚前,对西伯利亚的印象,除了知道它的严寒和空旷,还知道那里是苦役、政治犯的流放地。早年读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少女卡秋莎·玛丝洛娃被贵族青年聂赫留朵夫强奸后又遭遗弃,备受凌辱,沦为娼妓,后又被诬告犯杀人罪而下狱,最后被判处流放西伯利亚。至今对书中描写流放途中的艰辛还记忆犹新。西伯利亚曾经被称作“没有围墙的监狱”,今天是否还能找到当年流放者的痕迹?
一路都在匆匆地赶路,终于在伊尔库茨克休息一天,这是我们车队离开北京后第一次停留并安排游览。伊尔库茨克在俄罗斯贝加尔湖以西,伊尔库特河和安加拉河交汇处,契诃夫曾赞美:“伊尔库茨克是一座非常好的城市,是一座有很高文化素养的城市。”现在是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州府,东西伯利亚最大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田总和俄罗斯当地导游巴亚儿带着小鹏去医院了,其他人按计划游览东正教堂、波兰大教堂、政府大楼、二战胜利纪念广场、十二月党人文化公园等。
十二月党人,是1825年发动反对农奴制度和沙皇专制制度武装起义的俄国贵族革命家。起义发生在12月,领导这次起义的俄国贵族革命家在俄国历史上就被称为十二月党人。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主要领导人被处以绞刑,100多名起义者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十二月党人发动的武装起义虽然失败了,但这次起义,却唤醒了饱受沙皇蹂躏的俄罗斯大众,在广袤的俄罗斯大地播撒了民主和自由的种子。十二月党人在伊尔库茨克文化发展中起了重要作用,几乎所有被流放到贝加尔的十二月党人都在这里停留过,他们在城市附近的工厂里过着苦役般的生活,后又被遣送到周围的农村服劳役。
十二月党人被流放西伯利亚,许多十二月党人的妻子没有利用沙皇允许她们改嫁的谕令,甘愿抛弃富足与荣华的贵族生活,跟随他们的丈夫一起流放西伯利亚。甚至,在尼古拉一世临时颁布了紧急法令:凡愿意跟随丈夫流放西伯利亚的妻子,将不得携带子女,不得再返回家乡、城市,并永久取消贵族特权。这些伟大的女性依然选择告别昔日的贵族生活,永远离开金碧辉煌的宫殿,离开亲人,离开自己的孩子,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孩子。这是一群怎样的女性啊,爱情使她们无比圣洁和骄傲,她们高昂着头,义无反顾地踏上西伯利亚。我非常喜欢一幅俄罗斯油画《无名女郎》,一个穿着俄国上流社会华贵服饰的女郎,坐在一辆敞蓬的马车上,经过圣彼得堡的大街。她的气质端庄且高贵,最打动我的是她的眼睛,冷俊而鄙夷,傲视着这个世界。我不知道她是谁,但当我知道十二月党人后,我脑子中十二月党人的妻子的图像就与这位无名女郎重叠在一起了,我想她们应当有同样的高贵和同样的傲气。
十二月党人公园在安加拉河畔,安加拉河是唯一一条从贝加尔湖流出的河流,注入叶尼塞河,最终流入北冰洋。远远望去,安加拉河的对岸是兹纳缅斯基修道院。从二战胜利纪念广场到十二月党人文化公园的过街天桥上,在十二月党人公园护河栏杆上,都挂满了同心锁。我在黄山和其他许多地方见过类似的同心锁,上面写着情侣的名字,不知同心锁是源自中国还是俄罗斯。十二月党人公园的地面上,有许多红色、蓝色、白色的笔写的字,俄文看不懂,但字里有好几个心形,我猜测是与爱情宣言之类的文字有关。
不远处的东正教堂边上有一座青铜塑像,导游说是一位伯爵与他的妻子,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只小兔子。正遇见一对新婚青年,他们在雕塑前合影,亲吻,然后到雕像的背后一同抚摸那只兔子。兔子的头顶也不知被多少人抚摸过,已经锃光瓦亮。陪同这对新人的还有几对恋人,他们也都在塑像前拍照、热吻。我想,这座雕像一定有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或许与十二月党人和他们的妻子有关。
我看过一篇Frieda的文章《十二月党人的苦难与爱情》,赞扬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她们抛弃一切贵族身份、财富、社交和家人,为了崇高的道德义举,为了争取自由而牺牲了一切。那座雕像或许是特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和她的丈夫,她是第一个在西伯利亚监狱里与丈夫相会的十二月党人的妻子。
他们或许是渥尔康斯基公爵夫妇。渥尔康斯尤娅是普希金的好朋友,也是普希金最崇拜的女性。渥尔康斯尤娅临行前,普希金前来为她送行,并为她朗诵《致西伯利亚囚徒》。后来她回忆与她服苦役的丈夫在西伯利亚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谢尔盖向我扑来,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阵脚镣的叮当响声使我惊呆了!他那双高贵的脚竟然上了镣铐!这种严酷的监禁使我立刻理解了他的痛苦、屈辱的程度。当时,谢尔盖的镣铐如此激动了我,以致我先跪下来吻他的镣铐,而后才吻他的身体……。”这个故事是如此感人,以致亲吻镣铐的女性成为后来俄罗斯爱情的象征!
他们或许是穆拉维约夫夫妇。穆拉维约娃当时年仅21岁,但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并且正怀着第3个孩子。当穆拉维约夫在监狱里见到从莫斯科赶来的妻子时,他惊诧地发现,经历了千辛万苦的妻子依然略施粉黛,衣饰华贵,美丽娇艳。文雅雍容的仪态,飘逸温柔的举止,为她增添了些许矜持的神采。一朵象征纯洁爱情的白色星形小花别在她的头发上,更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此情此景,令尼基塔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对不起你。你还是回莫斯科吧。我不愿你与我一同身受饥寒之苦。”但穆拉维约娃回答:“为了我们的爱情,我要永远跟随你。让我失去一切吧:名誉、地位、富贵甚至生命!”七年后,穆拉维约娃贫病交加死在西伯利亚,她是第一个死于西伯利亚的十二月党人的妻子。期间,她的儿子夭折,父母去世,其他活着的孩子也体弱多病。她死后,他36岁的丈夫一夜之间白发苍苍。在穆拉维约娃的墓上,人们竖起了墓碑,点亮了祭坛,那祭坛上的灯亮了数十年,直至今日仍保存完好。
他们或许是法国姑娘唐狄和她的伊瓦谢夫。当唐狄获知伊瓦谢夫被判流放西伯利亚时,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从巴黎赶到俄国,并向当局要求批准她到西伯利亚去与伊瓦谢夫结婚。有关官员不敢做主,将此事报告给沙皇。沙皇尼古拉一世叫人向她讲明她将会因此失去一切, 甚至不能与别的到西伯利亚陪伴丈夫的十二月党人妻子那样享受某种宽大待遇。可她依然要追寻着爱人的足迹来到西伯利亚。沙皇尼古拉一世虽然愤怒不已,但也为这位法国女郎的坚贞爱情所折服。当唐狄到达西伯利亚时,当地的官员以未接到沙皇命令为由,不许她见伊瓦谢夫。于是她在到处是流放犯人的小镇上打听爱人的消息。据说她曾遇见过一个流放的强盗, 这个强盗也为她的精神所感动,答应替这对忠贞的爱人传递书信,不顾风雪,不顾疲倦。终于,唐狄得到了许可证,他们结了婚,面对漫长而暗无天日的苦役犯生活,她始终没有后悔,也没有怨言。不幸恶劣的气候和苦难的生活沉重地压垮了唐狄,她倒下了。一年后,她的丈夫也随她而去。一对异国情侣就这样长眠在西伯利亚的千古荒原!
十二月党人所追求的信仰可能会慢慢被后人淡忘,但他们的爱情故事却是人类永恒不变的主题,源远流长,直至地老天荒。
伊尔库茨克有许多教堂,州政府大楼边上有座红色尖顶的天主教堂,叫波兰教堂。伊尔库茨克当年也是波兰囚犯的流放地,为满足他们宗教信仰需要,修建了这座与俄罗斯洋葱顶东正教堂完全不同的尖顶天主教堂,它是东西伯利亚地区唯一的一座天主教堂。
在二战胜利纪念广场,无名烈士纪念碑在一排松柏的前面,纪念碑是一个很大的方形大理石平台,上面是一颗五星的雕塑,五星的中间燃烧着长明火,两侧摆放着鲜花。俄罗斯的纪念碑与中国的不同,都是躺着的大理石平台。在苏联的很多城市都有类似的纪念场所,至今俄罗斯人对卫国战争烈士仍保持着深厚的敬意。
游览伊尔库茨克,旅行社考虑这里的景点比较集中,并且教堂都有台阶,轮椅使用并不方便,就建议能拄拐杖行走的可以不带轮椅。其实这是对肢体残疾人出行缺乏了解,毕竟北奥是第一次带残疾人旅游团。对于下肢残疾人,不远的路其实也很长。因为没有轮椅,雪虹首先就走不动了,她坐下到石凳休息时,身子往后仰了一下,后背被树技擦伤了几道;丽珠也走得非常艰难,她脚疼得举步维艰。这以后,旅行社吸取了教训,有去游览活动都必须带上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