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过CBD,发现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一堵渣男墙上

幸福的爱情大体类似,不幸的爱情,则横陈在都市的失恋博物馆,面目各异。
国内的失恋博物馆多数做得粗劣,但并不妨碍它们在王府井、陆家嘴、江汉路等房价高企之地,长久地驻扎下去。
这个年代最好做的生意,名字叫做寂寞。
我来到这家失恋博物馆,抬头就是强烈的视觉刺激:
在寸土寸金的王府井,与卡地亚、Prada等奢侈品门店近相隔一层天花板的地方,竖起了一堵“哭墙”。廉价的背板高达两米,完全被笔迹占领。
失恋人的控诉像苔藓一样长满墙面,展厅好像盘丝洞,结满人类的嗔痴爱怨。
展馆内,用过的验孕棒、失落的对戒、写满秘密的日记本称得上如泣如诉。但相比之下,这几面哭墙,是在咆哮。
原先场馆并不打算让观众涂鸦,而是特别开辟了几个留言区。但有限的发挥空间满足不了观众熊熊的表达欲,不知谁开了先河,洁白的墙面一去不返。
有时,在墙上能读到完整的故事
后来门帘、天花板、消防栓上,都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留言。它们大多没有新意,只是观众或诅咒、或祝福的分手赠语。
“XXX是猪”、“XXX要一直开心哦”,无论失恋的人内心有多少怨毒的苦水,最明显、最引人注目的,总还是一句“我还想你”。
完全是无心插柳,却造就了场馆内最震撼的“共创作品”,让人联想到格罗培斯的名言——最人性的,就是最好的。
策展团队不仅深谙“共创”之道,还是控制成本能手。
想要观赏如此随意粗糙的一堵墙,票价49元。所谓留言区,提供的不过是线圈本的撕页。
这并不妨碍人们的创作热情与才华。几大面墙的诉衷肠的留言,让你恍惚以为回到小学门口的奶茶店。
世上多得是为爱情心碎的人,失恋博物馆因此遍地开花。鲜有人知的是,国内这些大大小小的失恋博物馆,幕后操纵手是同一家公司。
更少有人知的是,这套颠扑不破的财富密码出自一个非专业的团队。
2019年,卡拉忙完毕业设计,正在发愁找工作,他一位“哥们儿”起心动念要做失恋博物馆,问卡拉要不要接活儿。
平面设计专业出身的卡拉没有接触过策展。“做个VR手册、做个品牌logo我会,但失恋博物馆又是什么?”
虽然对此完全没有概念,但卡拉因为担心找不到工作,应下这份活儿,权当毕业后的退路。
没日没夜的自学、设计、赶工后,公司的第一座失恋博物馆落地上海陆家嘴。说起那天的盛况,卡拉记忆犹新:“我4月29日答辩,4月30下午两点到的上海,我们一直干到第二天上午10点开幕没合眼,门一打开,观众都是跑着进来的。”
随着第一家门店大获成功,公司又在多座城市复刻了“分店”,南京、福州、杭州、北京……摆放“爱情遗物”,展示无数破碎的爱情故事是其主旨,甚至装潢都是原样照搬——卡拉大四时的手笔。
人们将昔日爱情的证物寄往此处,失恋博物馆替他们保管:编号、入库存,三个月内随时可以取走;超过三个月便算博物馆的物资“任由发配”。
展品的命运大多相似,头三个月,在捐赠者所在地展览,过了协议期限,视故事精彩程度,可能借调到其他城市的门店巡回展览。
卡拉使劲回忆,开业以来只有一例顾客向场馆要回她的捐赠物,因为和前任复合了。
场馆也愿意成人之美,归还信物,尽管那时候已经超过三个月的期限。
尽管展陈风格谈不上什么美感,但丝毫不影响人们在这里凭吊爱情。
北京店开店未满两周,就征集到上百件展品。场馆火爆时,网红密度每平米五只脚。
北京店的两位店长都是95后,1997年出生的友苏和1998年出生的卡拉。两个年轻人乳臭未干,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都声称自己对人类悲欢已经信息过载。
卡拉说,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咨询,是一位男士来电,问能不能捐辆前女友送他的跑车。“那婊子跟别人跑了。”卡拉仍然记得男士咬牙切齿,“把车给你们,我就要去把她杀了!”
卡拉没有接收那辆车,场馆在二楼,车没法开上来。电话挂断后,卡拉关注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社会新闻,担心有恶性事件发生。
还有一次,卡拉隐约听电话那头说,要寄一副残骸。卡拉吓了一跳,以为是人骨,打听清楚才知道是一双烧焦的球鞋残骸。
这件展品也成了展区最瞩目的一件,相较其他岁月静好的展品,人们有理由相信这双球鞋具有更剧烈的故事。
客服工作现在由友苏担当。他的号码显示所在地是江苏南京,他刚从南京的失恋博物馆调到北京不久。
据友苏说,他也经常接到比较奇怪的咨询,最近一次,一位中学生拨给失恋博物馆客服,也就是友苏的私人号码,称女朋友和别人出去玩,自己不知道怎么办。友苏觉得又可爱又好笑,尽管自己恋爱经历也不多,但还是安慰男孩直到深夜。
有人建议友苏可以给客服号设置固定的工作时间,但友苏隐隐有些不舍,深夜来电的倾诉在他眼里同样也是珍贵的,虽然给电话那头的神秘人士做心灵spa并不算进他的KPI。
一个展厅内,全是红色的吊牌,灿若红霞,远看让人误以为是月老的工作室。
这个展厅接近展览的尾声,原先的设计是希望人们在走出场馆之前,能用笔写下对下一段恋爱的期许。
“场馆火的时候,我们每天能清扫出两大麻袋的红纸片。”卡拉忆往昔。疫情之后,客流减半,那样的盛况不复存在。
观众亲手将红色许愿卡绑在天花板上,如果天花板过满,卡拉就会用剪刀大刀阔斧剪去一批,几乎是看都不看。
相比友苏的优柔寡断,卡拉果断得多。“重要的是他们许愿的过程”、“一天值班12小时,还要筛选这些字句,谁受得了”。
这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表现出对失恋故事的脱敏,友苏直言:“(这些故事)每天看,每天看,我都不想谈恋爱了。”
一个故事、十个故事、上千个故事……当上万个雷同故事涌到面前,疲惫与麻木是必然的。
好在总有人失恋,总有人需要这样一场慰藉,哪怕粗糙。
收银台至今放着一沓A4纸,已经起了毛边,但未被选为展品摆进展厅。
那天是卡拉值班,他回忆说,有位女生从上午十点待到下午四点,“逛了几圈后就一直在留言桌前打字,四点多,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给了我们打印好的这摞纸。”
十几页的纸上记载了丈夫出轨表妹的狗血故事,卡拉试图给这个故事里的人物匿名,发现编辑工作太大,于是这沓纸便一直在收银台的抽屉里。
“故事是很好的故事,但是她刻意留下她老公和表妹的很多信息,我们认为不适合摆出来。”
这样私人泄愤行为,卡拉见怪不怪。那几堵越来越花、越来越难以辨识字迹的哭墙,不也是基于泄愤的共同情感么?
失恋博物馆不是长久生意。总有人在失去爱情,但对每个失恋的人来说,失恋博物馆只是个一次性消费品,鲜少有回头客。
上海的失恋博物馆已经增加了“脱单便利店”——每消费一次可以在胶囊里留一个联系方式,如果有心交友,从墙里掏走另一个人的胶囊即可。当下流行的盲盒玩法也被失恋博物馆盯上。
来源:大众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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