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访不值

慢时代,遇到一地之人,打问一地另一人,或贸然前往,敲门不值。
三顾茅庐是《三国演义》里的精彩篇章。一顾茅庐,近隆中,遥望山畔数人,荷锄耕于田间而作歌,刘备问“此歌何人所作”,躬身回话卧龙先生,又问卧龙先生住何处,告知山南卧龙冈。一行来到庄前,下马叩门,童子出迎而先生游走。二顾茅庐,又近隆中,忽闻路傍酒肆有人作歌,问歌者哪位是卧龙先生,都不是。庄前下马,扣门问先生何在?童子说“现在堂上读书”。但此先生非彼先生,是先生之弟诸葛均,喜怒形于色的关羽张飞,对此颇有微词。铺陈足够时,方有三顾,卧龙先生千呼万唤始出来,这部大书的精彩就此拉开序幕,此也成为诸葛亮毕生功业的起点。
屐齿印苔,一弯流水寂无人,柴扉不开,三尺短墙微有月,机遇难同,因缘各异,一枝红杏只能隔看。门既开启,引入内,主人却不在,睹物思人,也算没有白来,张慧剑《辰子说林》述及弘一大师:“民国二十五年春,予客杭州,曾至虎跑寺访叔同,则已入闽,寺僧指其殿后居室示予,环堵萧然,架上留书仅数卷,皆经典而非世谛文字。”这是一个离开之人留下的清冷。
一阵黄风一阵沙,千里万里无人家,家宅虽在,亲人已逝,杜甫《无家别》中便有老兵回家的描述,“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久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宅院内杂草没人,野狐出入,“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鸠占鹊巢矣。家虽在,却流下了无家可归的眼泪,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不幸之人。转徙相承,有一些痛苦永远不会抹平。征战归来,功勋在身,宅与人俱无恙,鸡黍已具,有妻儿迎门,那该是团圆剧的收场。
有困难找熟人,叩门即有应声。野夫《青春作伴好写诗》一文自述经历,遍历风波出狱后的他来到武汉,暌违数年,已是人生地疏,惟记得朋友李斯的住所。“我拎着仅有的行李——牙刷和毛巾,独自爬上那暮色苍茫的楼房。如果他不在,那个夜晚我将露宿街头。我小心翼翼地敲门,里面竟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说进来。我推开门,赫然看见李斯和老熊端坐其间,呆鸟般看着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我顿时瘫软下来,斜倚在门框上,低声说——兄弟们,我回来了。”无论世道如何,总有风雪在等你,免不了有相似的遗憾,所有不谋而同的相逢,总是猝不及防的惊奇。很多地方不得不去,有造访不值,便有不期而会,有不期而会,便有失之交臂。若是有约不来,闲敲棋子落灯花,疑惑重重,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相逢不识,似曾相识,未知是种乐趣。现代通讯的便捷,减少了不速客的冒昧,天气预告的准确,消亡了诗人有关阴晴雨雪的惊叹。天对地,雨对风,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凡事既相承又制约,造访莫非对的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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