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买单
本名许学华，笔名林夕儿，字涵之，1971年出生，山东滨州人，2003年开始触网写作，在多个论坛发表作品，文风属冷色系，作品涉及诗歌散文小说，先后在多个论坛担任版主，部分小说和散文被选登《荣成文艺》。荣获首届“梁祝杯”全球华语爱情诗文大赛银奖，并被授予“华夏爱情诗文百佳写手”荣誉称号。作品选入《2010中国爱情诗精选集》，2011年4月加入山东滨州市作协。
1.
我站在窗口，斜看过去。她还是要了一杯温热的柠檬。距离她第一次来，已经过了三天。她穿一件米白色连衣裙，裙角辍了一朵曼陀罗。
咖啡屋的光线很暗，每个桌面只放了一只盛着小蜡烛的玻璃杯，还有吧台垂吊的水晶灯。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线，我可以看到她毫无表情的脸。
她喜欢用吸管在杯子里轻轻搅动，然后慢慢吸一口，再继续搅动。我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她没有注意到我，似乎在想一件事，眼神有点暗淡。
这样的女孩子一般都是有故事或者心事的。她应该喜欢孤独。我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她的眼里有一瞬的光彩，然后瞬间熄灭。她的眼睛像个混血儿，长长的睫毛，垂下眼帘就遮住了整个眼睛。这是一个漂亮女孩，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单纯宁静，一尘不染。
她坐在那里很安静，偶尔看一下四周，眼神很游离。
我在她右侧一个位子坐下，这样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却不被注意。我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奇，我很少被女孩子吸引。她回过头，像是无意的看向我，笑了笑，很淡。我嘴角上扬，我想我的微笑一定很得体，这个时候，任何夸张的表情都显得突兀没有礼貌。
我给服务生一个纸条，让他给她。我有种想和她聊聊的欲望，仅仅是好奇。她回过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坐在她对面，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她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我抽出一支烟，看向她，她摇了摇头，一直是很淡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我说我叫楚墨。
她看看我，笑了笑说，我叫苏沫儿。她的脸色是差了点，白得有点过分。
苏沫儿？我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很好听，很象你。
我没有说为什么象她，我想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给我的感觉是聪明剔透的女孩。
苏沫儿告诉我，她来旅游顺便看望一个朋友。
一个人？
嗯。
见到朋友了？
还没有，想过几天再去看他。
你也喜欢一个人旅行？
人多了乱。她说话很轻但很清晰也很简单。
八月的南城还是很不错的。我说。
谈话一开始就很生涩，有些无法进行下去。苏沫儿看起来不很在意这些尴尬，她还是低着眉，很少抬头。
一直到苏沫儿离开，我们说了不到三十句话。但她是我喜欢的，包括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我已经很少刻意去关注别人，苏沫儿让我无法不去关注。这个角落很少有人来坐，或许正因为她选择了这里，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目送她离开。她走路很轻盈，我发现她穿了一双素白的绣花鞋，走得没有一点声响。
2.
苏沫儿的影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动。白色的裙子，素白的绣花鞋，偶尔抬起的眼睛。
模糊中我看到苏沫儿竟然站在我床前，我揉了揉眼睛，是真的。我猛然坐起来，苏沫儿，你还没走？你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说话，然后往门外走去。我急忙起来追出去。她站在离门口有五十米的地方，冲我招手，神色诡异。我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靠在门上大口喘息。
醒来，一身的汗。我发现只是一个梦，可是梦里的情景太逼真了。
我又感到胸口有锥心的痛，想窒息。
我给顾城打电话说，顾城，我没药了。
我是顾城的病人，有轻度抑郁症。顾城开了一家心理门诊，专门收治我这样的病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和我聊了很多无关痛痒的话，然后他让我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轻声说，听话，放松，闭上眼睛。
我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轻飘飘的却很清晰。
以后每周的星期三我都会去他那里，他问很多问题，我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然后他说，你看，回忆并不可怕，很多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只需要试着忘记。
第一次治疗是很痛苦的，需要撕开伤口，面对那些过去。我并不想回答，可我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问题一段段回忆。后来，我可以和顾城面对面聊天，说一些朋友间的话。顾城说，墨子，你已经在好转，有时间你一定要请我到你的咖啡屋喝一杯咖啡。
他给我开了一种药，说要吃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康复。我对那种药有了依赖，我说，顾城，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吃药了。顾城说，要慢慢减量，不要着急。
顾城很快赶过来，他看起来很担心。他把我扶到床上，然后问，墨子，没药了怎么不告诉我？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其实，如果不是遇见苏沫儿，我想我还是会很好的，我在试着让自己不再依赖那种药。只是从看见苏沫儿的那一晚开始，我莫名感到一种不安。
顾城把药留下，临走拍拍我的头，嘱咐我说，一定记得吃药，别再疏忽了。
苏沫儿从那晚走了后，有一个星期没有来。我想，她可能已经回去了，也或许找到了她的朋友不需要来这里打发时间。我还是经常看向那个角落，空空的，没有人再去坐过。
然而，就在我快要淡忘苏沫儿的时候，她却又出现了。
我看到她悄无声息的走进来，走向那个角落。她坐下，冲我招手。我的脊背突然一阵发冷。但我还是走过去，我发现我心里其实一直在期待她的出现。
找到你朋友了，这么久没看到你？我点了一颗烟，装作毫不在意的问。
她笑了笑说，没有，我身体不舒服，在宾馆一直躺着呢。
苏沫儿，你好象出来很久了，如果身体不好，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一直觉得她是不健康的，这话发自内心的关心。这样的身体怎么还想到出来旅游？是为了那个“朋友”？那为什么这么多天她却一直不去找那个人呢？我想到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却一个都没有头绪。我看着苏沫儿低垂的眼帘，不知该怎样开口。
没关系，过几天我就回去了。苏沫儿象是看出了我的疑问，她握起我的手，这是她第一次表示亲近。她的手很凉，手指细长。我突然有点不习惯她的突然亲近，我说，苏沫儿，你有心事吗？
3.
苏沫儿愣了一下，迅速收回手。她的沉默让我觉得时间凝固了。几分钟后，她突然问了我一句，楚墨，你恋爱过吗？
我低下头吸了口烟，不清楚她为什么问这么简单却很难回答的问题。我说，苏沫儿，为什么这么问？
爱情是毒药。苏沫儿依旧低垂着眼帘淡淡的说。
或许是。我敷衍了下，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可我也不想说太多关于这样的话题。
苏沫儿抬起头说，楚墨，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换了一支烟。我其实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曾经很爱一个人，爱到伤痕累累。
苏沫儿，你知道吗，女人太坚强了会失去自己的爱人。我有点自嘲。
爱情是致命的。她轻叹了一口气。
苏沫儿说了很多，关于爱情和理智。我一直到最后都没弄明白她想说什么，她压抑了自己，脸色越发苍白，我很担心她会晕过去。
最后她说，楚墨，希望你好好的。
她的话很凌乱，没有眼泪，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或许她根本不需要安慰。
她又一次从我面前走出去，还是那条白裙子，还是那双绣花鞋。我一直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穿绣花鞋。而那条裙子也好像有些过时了。
该回去了，我看了看表，午夜十二点。
远远的看到有人站在哪里，很诡异，那不是顾城，最近这段时间顾城诊所很忙，他也很少来我这里。
那人看我站住，缓缓的叫我的名字，墨子~~。
我的心象被扎了一下，那种痛感又回来了。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的声音充满了落寞和疲惫。曾经的他是锐利的，我喜欢看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曾经有很多温柔。
他走过来抱住我，在我耳边说，对不起，墨子，我还是回来了。
我用力推开他说，你回不回来已经和我没关系，我现在很好，请别打扰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现在是个病人。我靠吃那些药缓解随时可以淹没我的抑郁，而他，仅仅告诉我，他又回来了。
我不会忘记他走的时候对我说的话，他说，墨子，你比她坚强。
我那时才知道，坚强也是错。
4.
我给顾城打电话，要他一起出来喝一杯。
顾城很快就到了，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我说，你没事吧，墨子。
他回来了。我吸了一口烟，没看他。
谁？
我低着头，继续喝酒。酒吧里的空气混合了劣质烟草和酒精的味道，让人呼吸很不流畅，我觉得我的眼睛酸涩，被烟熏的快要流出泪来。
顾城很快反应过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一直没有忘记对吗？
很长时间的沉默，顾城闷头喝酒，脸开始泛红，连眼睛都好像充了血。我觉得我的脸上湿湿的，我醉眼朦胧的说，顾城，有些事很难说清。
顾城有点着急。墨子，你不要傻了。
我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干，我突然问顾城：顾城，你恋爱过吗？
我问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看顾城。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难过但并不痛。其实我知道那些都过去了，我不可能回头。那道裂痕太深，而我想要完美无瑕的爱情。我没有告诉顾城这些。
顾城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在他给我治疗的时候，也曾握过我的手，但现在与那时有不一样的感觉。我抬起眼，看见顾城很认真的看着我。他缓缓的说，墨子，我现在说喜欢你晚不晚？
顾城黑暗中摸了摸我的头，继续睡去。他现在呼吸均匀。我按他的要求比平时多吃了两粒药，他说我今晚喝了很多酒，药量要加才能让我睡的安稳。
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走进来，停在门口。我猛的睁开眼睛，眼前的情景让我吃惊，竟然是苏沫儿。我以为这段时间她没有来咖啡屋肯定是回去了。我突然很窘迫，我不知道刚才的一切她是不是都看见了。
苏沫儿不说话，只是象上次梦里一样冲我招手。我害怕惊起顾城，迅速套上睡衣悄悄跟着她走了出去。她说，触墨，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很急。
她没有回头看我，只顾往前走。我只好跟着。她走的很快，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坐电梯却要爬楼梯。我气喘吁吁的追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她似乎对我住的这栋楼很熟悉，我跟着她七拐八拐，竟然发现她带我来到了顶楼。这里我从没来过，从高处望出去，一片灯火通明。但楼顶没有灯，苏沫儿站在楼的边缘，在夜幕的衬托下，像个剪影。
我累的快要喘不过气，而苏沫儿却象没事一样，听不到她一点呼吸声。她看起来就是一个病人，却有如此好的体力。她一直背对着我。我说，苏沫儿，你还没有走？
苏沫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我有点生气，我说，苏沫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有我房间的钥匙？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象一个鬼魂，会吓死人的。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说，两年前，我认识了一个男人，我们相爱了。他一直在研制一种药品，我知道他想有自己的研究成果。这种药能使人产生幻觉，缓解精神上的压力和抑郁。可他不知道这种药对人体是否有害，必须有人亲自试验一下。我很爱他，我希望他能出人头地，于是，我告诉他说我来吧。那时他也很矛盾，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可他似乎想成功想疯了，他答应让我做他的试验品。那种药无色无味，一开始是没有感觉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给我加量。我经常出现幻觉，有时半夜跑出去。终于有一天晚上，我精神出现错乱，自己不知觉爬到楼顶，摔了下去。
我刚才的疲惫突然没了，只感到浑身发冷。苏沫儿缓缓转过身，她说，楚墨，你说对了，我就是一个鬼魂。而那个男人是顾城。
我的头开始撕裂般疼起来，我想我的脸一定因为恐惧扭曲了。
苏沫儿继续说，我一直不甘心就这样走了，我死了才明白他这样做是不对的，而我为了爱情失去生命也是愚蠢的。我发现他想继续拿你做实验的时候，我决定救你。我不能让你做第二个我。其实，他一开始没想给你这么快加量，只是你的前男友出现了，如果你回头，离开他，他这段时间的试验就白费了，所以，他给你加了剂量。
苏沫儿笑了笑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也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你好好的，不要再吃那种药。苏沫儿的身影渐渐消失。我突然反应过来，朝她跑去，大声喊，苏沫儿，你不要走。
我觉得的身体一点点下坠，象飘在空中一样，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我发现我在医院。莫林惊喜的说，墨子，你终于醒了。
5.
顾城死了。
莫林告诉我的时候，我半天没敢相信这是真的。莫林把一本日记递给我，说是警察在顾城的诊所搜到的。他说，他可能真的爱上了你，你看看吧。
顾城跟踪了我，在我看似想要跳楼的时候，他想拉住我，却没想到我突然摔向一边，他收不住身体，摔了下去。
我知道是苏沫儿拉了我一下，或许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我在一个很陌生的城市重新开了一间小小的咖啡屋，取名《为爱买单》。
莫林来找过我，他一直为他的离开找了很多理由，试图说服我。可我真的不是两年前的我了。经过这件事后，我的抑郁症突然好了。
我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因果报应的，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的爱情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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