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家
大国小家
作者:李广生
今天,举国欢庆,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激昂的音乐,整齐的方阵,宏大的场面,心潮澎湃。老母亲有些奇怪,一边看电视一边嘟囔:“往年没有这么热闹啊?”二嫂给她解释,提到了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她懵懵懂懂。其实,她更关心的是锅里炖的肉烂了没有,该来的晚辈来了没有。老父亲默不作声,表情淡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七十年前,新中国成立的那一年,父亲十七岁,在县城的高小读书。我问他对新中国成立还有什么印象。他努力的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只记得当时听人议论,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人们挥手。那一年,母亲十六岁,尚没出嫁,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她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一个弟弟,父亲在她年幼时过世。对于父亲,她只记得模糊的样子。对于新中国成立,这么一个伟大的历史时刻,她没有任何记忆。
我尝试从他们那里挖掘出一些东西,在恢弘的历史背景下,这些小人物的命运是怎样的?大国和小家,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1951年,父亲考入通州师范学校,人们习惯称之为通师。当年很有名的一所学校,如今已不复存在。之所以报考师范学校,原因是收费低而且管饭。父亲生在一个中等偏上的家庭。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是个精明且勤劳并节俭的人,苦心经营,积攒下一点家业,主要是土地。所以他的几个儿子——我有三个伯父,一个叔叔,都曾接受教育,是识文断字的人,老叔还上了大学。这在当时,非常不简单。即便如此,在教育上的投资也不充裕,所以父亲报考了师范学校。父亲记得,当年可供选择的志愿,还有牛栏山中学。
在通师读书期间,父亲成家了。他和母亲的姻缘,似乎冥冥注定。在日本侵华期间,县城驻扎几个日本鬼子,不时窜出来,带领伪军,到周边村子烧杀抢掠。鬼子一出来,村民就要“跑返”,抛家舍业,扶老携幼,逃到山里。我不知道是不是“跑返”这两个字,反正母亲这样说。也许是,就是鬼子来了就跑,鬼子离开再返回。每次“跑返”,爷爷带领一家人,逃到母亲所在的村子,住在母亲家的附近。好像在那时侯,父亲和母亲就已经认识,还在一起玩耍。母亲清晰的记得父亲住过的房子,是母亲四叔家的。母亲的四叔是个大财主,整日穿着大褂,由此可见,已步入乡绅阶层。他有一个大院子,里面有很多房子,雕梁画栋,回廊环绕,屋内陈设非常讲究,桌上有瓷瓶,墙上有古画,桌椅板凳和各种家具,制作精良。抗战期间,母亲的四叔失踪了,据说被人绑走的,也有说是儿子为接走父亲而制造的假象,总之再也没有回来,抛下偌大的家产。房子空着,谁来住都行,但里面的东西,却没有人动。父亲记得,房间里有一个大衣柜,他和弟弟钻进去,找到一条牛皮鞭子。
这番谈话是在昨天晚上进行的。我们三个人,坐在院子里,絮絮而谈。这两个直到晚年依然不断争吵的夫妻,竟然还是青梅竹马。
父母婚后三年,在爷爷的主持下,弟兄分家。母亲积极争取自家的利益,得到当时大队干部的支持。母亲身上有股不畏不屈的精神,什么事都冲在前面,她是一家之主,是父亲的主心骨。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有点逆来顺受。那一年,村里分了点树枝,父亲从中挑选出几根可以做椽子的木料。当年老百姓盖房子的材料,都是这样一砖一瓦,一石一木积攒起来的。攒一辈子,盖一所房子,一生就干这么一件大事。爷爷看中一根父亲挑选出的椽子,他锯下一段,用以制作水筲的提梁。这本来是一根长椽的材料,这样一来,就只能做短椽了。父亲稍有微词,爷爷勃然大怒,追着父亲骂,父亲不敢说话。母亲看不下去了,出面制止,为父亲解围。母亲的挺身而出,让爷爷和奶奶大为惊讶,在当时,这可算是壮举。母亲记得,她的两个嫂子,都曾跪在爷爷奶奶面前,承认错误。我估计,只此一役,便奠定了母亲在整个家庭,特别是父亲心中的地位。
父亲和母亲分到了两间房,几块地,地契至今还在。他们准备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想,那时他们一定充满了期待。两个年轻人,一个教书,一个种地,一个节俭,一个勤劳,一个忠厚老实,一个无所畏惧,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分到手的地,一年都没有种,很快就收回集体。公社化运动进入高潮。但每家每户都分到一块自留地。自留地里的作物和队里的作物形成鲜明对比。同样是白薯,自留地里的白薯又大又好,队里的白薯就小得可怜。母亲至今都很奇怪,队里的庄稼,功夫没少下,活没少干,为什么就长不过自留地的呢。
再然后,就是没日没夜的干活,搞夜战,累死累活,吃食堂,大量钢铁,超英赶美,饿着肚子搞运动……“批林批孔”那会儿,母亲不知道孔老二是谁,父亲告诉她,是两千多年前的一个人。母亲不理解,她说:“死了两千多年了,骨头都化成灰了,吃饱撑的,批他干啥!”父亲吓坏了,叮嘱她到外面千万不能说。
……
我喜欢听他们讲过去的事,并记录下来。历史不全是宏大的场面,还有这些小人物的际遇。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他们的命运随着时代沉浮。大国蓬勃发展,小家欣欣向荣,做了一桌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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