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的种子早已埋下

文丨张是之

这些天在智利，由地铁票价上涨引发的骚乱不断升级，纵火、抢劫、暴力事件层出不穷，包括首都圣地亚哥在内的 5 座城市进入紧急状态。

持续的暴力已经造成了至少11人死亡，40多人被捕。面对局势的失控，智利部署了一万多名军人和警察上街。

英国《卫报》称，骚乱的扩大反映出民众对生活成本和不平等的愤怒。

一位智利首都市民告诉《卫报》，智利生活条件实际上正在改善。贫困水平正在下降，在过去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智利一直在增长。但问题在于，人们认为财富和机会并不是平均分配的，没有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一名智利人类学本科生则说：「这不是简单的针对地铁票价上涨的抗议，这是最贫困人群的对于多年来压迫的宣泄。」

智利并不孤单，去年法国因为计划要加征两毛钱的汽油税，点燃了「黄马甲」骚乱的导火索。

法国总统马克龙成了背锅侠，背后的主要原因还是经济不景。法国经济在过去十年不但没有增长，反而在低迷徘徊中下行。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马克龙上台之后不久，便以吸引投资为由，废除了他的前任奥朗德执政时期对富人金融资产的高额征税，仅仅对个人名下的不动产进行征税。

富人总统明目张胆地减少对富人的征税，触动了普通民众敏感的神经，也加剧了那些生活困难的底层民众对政府和富人的仇恨。

油价的上涨和燃油税的加征计划，一下就引爆了法国人的情绪。

法国人有这样的情绪并不奇怪，畅销书《21 世纪资本论》的作者，便是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

这本书对过去 300 多年的财富分配数据进行分析，认为不加制约的资本主义导致了财富不平等的加剧，自由市场经济并不能完全解决财富分配不平等的问题。

皮凯蒂认为经济是静态的零和游戏，如果一个群体的收入增加，另一个群体就会不可避免地变穷。

如何做大蛋糕、促进增长，皮凯蒂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结果的平等性，认为这才是最终目的。

皮凯蒂并不认为能够通过经济增长来解决分配公平问题，而是建议通过民主制度制约资本主义，这样才能有效降低财富不平等现象。

《21 世纪资本论》提出的建议包括，征收财富总额15%的资本税，把高收入人群的所得税提到80%左右，强迫银行提高透明度，提高通货膨胀等等。

与皮凯蒂持类似观点的还有今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之一，阿比吉特·巴纳吉。

在最新的采访中，这位顽主表示，通过减税来促进投资只不过是企业传播的一个神话，这样做只是「奖励那些已经坐拥大量现金的富人」。

他认为，通过提高直接税，并将钱分给穷人，才能刺激经济中的需求，进而达到促进投资的目的。

他还说，正是像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日益扩大的不平等，才激怒了人们，使世界陷入贸易冲突，「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经济增长的名义下，竟然允许不平等达到这种程度。」

老实说，我对诺奖得主持有这样的观点并不奇怪，但面对如此愚蠢和糟糕的逻辑，出于慎重我还是查询了下英文报道，福布斯中文网并没有断章取义，也没有标题党。

巴纳吉也不孤单，2001 年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和 2008 年得主保罗·克鲁格曼都有着浓浓的「仇富情节」，总想着平等、想着劫富济贫那点事。

1974年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哈耶克也获得了这个奖项，哈耶克领奖时表示，假如提前征求他的意见，他肯定不建议设这个诺奖。

由诺贝尔本人设立的正宗诺贝尔奖，虽然有一定的舆论影响力，但实际上自然科学的影响范围十分有限。

经济学家的理论影响面却更广，这其中既包括政治人物，也包括一般公众。

遇到问题大家都急于寻找权威来为自己的决策寻找理论依据，这个由瑞典央行设置的经济学「伪诺奖」，顶着诺贝尔的光环，却给了经济学家不应有的权威。

政策对了算是幸运，而政策一旦错误，有着诺奖理论的加持，要想纠错势必奖更加困难。

这种顶着诺奖的光环，容易造成知识的僭妄和自负，哈耶克提醒我们要警惕这种自负。

然而很不幸，哈耶克的警告正在成为预言和现实。诸多政策，恰恰就是经济学家自负的产物。

即便他们没有影响或者成为政策的制定者，他们的理论也已经渗透进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学校充斥着错误的教科书理论，打开电视或者网络，伴随着获奖的荣誉和报道，错误的言论满天飞。

认为经济是静态的零和游戏，而不是可以一起把蛋糕做得更好更大；认为富人剥夺了穷人的机会，而不是创造了更多的就业；认为贫富差距、不平等是矛盾的根源，却看不到结果平等带来的效率损失、经济滑坡和集体贫困。

如此种种，他们善良的心灵也许是真诚的，他们的心智和逻辑却实在有辱诺贝尔之名。

他们的理论未必会带来多大的直接灾难，却让那些无法接触到正确的经济学的人，失去了洞悉真相的机会。

的确，苦难的底层民众生存艰难，然而这原本并不应该、也不能成为他们愤怒的根源。

市场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你死我活丛林。依托市场，原本可以把蛋糕做大，做大之后你好我好大家好。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未必是共同富裕，甚至是差距更大，但穷人却会因此而受益。

市场从未获得它应有的自由，那些蹩脚的经济学家却反过来指责自由市场。

他们善于用建立模型和统计数据，他们还长着一幅善良和蔼的面孔，用训练有素的演讲来包装、宣传和推销自己的理论。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他们理论的模糊和逻辑的混乱，无法掩盖他们正在制造更大的混乱这个事实。

世界并不太平，然而仇恨的种子早已埋下。

埋下这些种子的，正是他们。

2019年10月23日

题图：Thomas Eakins，Mending the 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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