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共赏】:《门牙》
【 诗画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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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LUC
《门牙》
南人 作
许多年后
我遇见我童年时掉落的
门牙
它长大了
静静地矗立在荒野之中
上面写着
我的名字
【品诗】
——诗人伊沙品读:前几天我还在长安诗歌节上发感慨:并非北师大运气好,天才都朝那儿扎堆,而是其传统深厚、教学质量高、有名师坐镇,南人又添佐证,我并不认为本诗写得多么天才,而是对作者之训练有素印象更深,郑敏先生在其《英美诗歌戏剧研究》一书中对意象有非常专业的讲解,本诗简直是意象转换的最好图解,这样的诗应当被收入教科书。
——诗人庞华品读:诗一开始,就让我想马尔克斯的小说《百年孤独》的开篇叙述,但南人来得更有速度感。整首诗洋溢着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气氛,或者说超现实感。本诗上下结构,从遇见到长大,彻底写掉了人的一辈子。关键词就是“荒野之中”。这当然令我又想起艾略特的《荒原》一诗。口语诗的修养所达到的高度由此完全可以让一切知识、大词、以辞藻逞能、意象繁复转换的诗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本诗完全符合零下无诗意写作标准,其所闪现的亮度,深度,高度,浓度,堪称为现当代诗的杰作。
——诗人杨宪华品读:南人这首《门牙》,我初次读时几乎惊掉下巴。真牛逼啊!把墓碑比喻为童年换牙时掉落的门牙,并且它竟然也同“我”一样长大了,还长成了墓碑,童年与暮年,生与死,就这么超现实地联系在了一起。
——诗人沙凯歌品读:真好奇南人是怎么把门牙和“墓碑”想到一块儿的,他写了你觉得这二者确实太有共同点了,但如果他没这样写,别人似乎又很难联想到。我为“墓碑”加了引号,因为诗中根本没出现“墓碑”这俩字儿。小门牙变身大“墓碑”,怎么变的?没说,省略的过程可以是一个诗人的一生。一旦想到诗人,我初读之下把矗立在荒野中的那个东西理解成“墓碑”就发生了动摇,现在我想到它也许是一部诗集,而“荒野”也不再是地理意义上的荒野,它对应着一开场出现的“许多年后”而具有了漫长的时间意义。不得不说,南人诗歌艺术的精湛和内心的微妙、丰盛,营造出磁场一样的时空感让你深陷其中。
——诗人左秦品读:
张心馨写了一首《开关》——
这灯的开关/像一颗马上要掉的牙/晃晃悠悠
《开关》将“开关”比喻成“马上要掉的牙”,至于其不妥和改进,在《我看见》里已经速评了,不多说。
南人这首《门牙》,比《开关》要成熟很多。《门牙》写肢体意象“门牙”,将其比喻成“静静地矗立在荒野之中”的石碑或者说墓碑。境界一下就高了,而《开关》还局限于一家之中。
“它长大了”——“它”指“门牙”。万物有灵,人身上之任一部分都有灵。肢体写作,写的不是肢解、尸体,肢体都是有灵魂的、有生命的。虽然我率先提出肢体写作,但实际上诗人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在写。可以说,世上再无新鲜事,一切都有其套路。可是无人归纳总结,显得零散、不成体系。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回到自身。也鲜明地指出是将“门牙”比喻成墓碑。
死亡主题。死亡写作乎?新死亡写作乎?任何一种写作倾向都与诗人经历相关。诗人经历了什么?
这诗很简约、短小,可是容量大,是一斤铁而不是一斤棉花。是一斤钢铁,有硬度;而非纯粹的生铁,硬度不大。
——诗人常遇春品读:本诗的塑造性过强以至于我不得不考虑把门牙和墓碑的转换看得十分意象化,虽然重头戏并不在这里。童年的时候换牙,暮年的时候立碑,方块状的外表和坚硬的表壳使得二者相互交融。门牙脱落掉进土里,如同种子得到滋润,其成长进度与人们生老病死的轨迹相吻合,最终褪成墓碑,完成对宿命轮回的编织。门牙长成墓碑,形象可感来源于诗中展示的瞬间——即直截了当地将牙与碑彼此内涵的戏剧性与外延的复杂性快速浓缩。成长是动态的,能十分清晰的呈现出量变的过程,但诗中用的是“长大”,只限于静态的片段的呈现从而“就地”完成牙与碑的切换,如同摇晃的镜头,对量变的回避突出跳跃感却又不显得生硬,再加上二者本身的相同点就更加意象了。从表面上看确是如此,另一方面,“我”这一番遭遇暗示着对宿命的更深层的隐喻。童年掉的门牙从视线里消失不见,漫长的一生都不曾想起,却在生命的尽头猛然出现并伫立成一块墓碑,宿命感油然而生。但这不是本诗最显眼的地方,“我”与门牙的第二次见面才是重头戏。消逝的门牙再次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我”在走过的路的尽头遇见它,如同远飞的游子绕回故乡的怀抱,实现生命的轮回。若出于偶然,整首诗的基调完全就是对宿命的惊讶和叹息;若是必然,则流露出一种对宿命的坦然。再从更高的角度讲,小孩子长到一定年纪会自动换牙,这是成长的必然经历。原本的牙齿因为承受不住日益增长的咀嚼力和生活需求而脱落,在人的新生中面临自己的消亡。而孩童一直会新陈代谢直到衰老,最终,“我”在垂暮之年发现那颗门牙时,已经不得不哀于自己行将就木,但门牙却在静土中成了新的东西,宣告另一种新生。不得不说,诗中戏剧化的演变总能构成很多新的文本打开方式,并与主题融合从而将本诗的生死宿命扩展成广义上的论断。“我”和门牙双向发展,新生的事物最终消亡了,本应消亡的事物却获得新生,两个向度的悖论式呈现为便是佐证。有趣的是,越是平凡的人,越不相信命;越是饱经风霜的人,越是宿命论者。
——上面的诗人评得真好。(猫来猫往)
【品画】
——这张《门牙》作为整个绘本的压台之作,既表达了原诗的精髓,又独立于诗歌之外有自己独特的想法。欣赏这幅画作,感觉画面中的主人公来到人生的终点——一堆乱石堆积的荒野,面对乱石,陷入沉思,回想一生,百感交集。这时,整个荒野成了巨大的看台,三块石头突然飞升而起,在巨大的夜幕上表演着“我”的一生——乳牙(胚胎)、虎牙(啃噬)、牙截面(墓碑)的成长经历,深刻阐明人最终必定要活回最初、活回自己:石头终将要回到石头。而隐隐约约的绿色烟雾,既像时间的河流,更像是许许多多无以明状的暗物质,记录了我们一生冥冥之中所经历的一切,可见又不可见,神秘而又伤感。(吸铁猫)
延伸阅读:
诗作者:南人,男,江苏泰州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2000年创办诗江湖网站。作品入选《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中国新诗年鉴》《中国诗典》等,出版有诗集《最后一炮》《黑白真相》《致L》等。获磨铁诗歌奖2017年度十佳诗人奖;诗集《致L》获第二届《诗参考》杂志十年优秀作品奖。
插画师:LUC,18岁,其余信息暂时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