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精选‖章凯:越过我的身体,越过我的手(10首)
越过我的身体,越过我的手
越过我的身体,越过我的手
多数的时候,我是一个人渡过的。
那时我要求一切事物安静、再安静,
也断然这样要求自己。
风、窗后的布帘
一个回想起来的梦境,
一个不能实现的理想,
以及缓缓淌过的过去的泪水,
安静就这样
越过我的身体,越过我的灵魂
保持着恐惧的情绪
天然的哀伤
我有无限次的衰亡。
每一次的经历,是上一次的衰亡。
有时,我也替别人死。
别人并未获重生。
新日子,鸟喙含着惊人的消息:
后面的花开,不是很静吗?后面的流水,不是很静吗?
你每日将牛奶轻轻滴入水中,
那人把苦味泛于海上。
一年蓬
尽管我们踏于其上,
但惟有大地能包容。
每天的第一道阳光
由它赏且尽得,
不与我们半点。最后一道也是。
那是我们够不到的景致。
——神秘的事物:没有你们
我们该有多么孤独。
——孤独的事物,没有你们
我们该有多么动荡。
这世
这世界衰老的速度,
远较它更新的速度慢。
那鸟雀的叫声
在将要拆去的栅栏上,一遍遍
铺展开来。那栅栏的影子
顺着原路,返回到它每日消失的地点。
我们使土地,成为
贫瘠而稀少的土地。
我们使经幡,成为
沿街多色的经幡。
我们企图接纳世界。
其实,我们使世界的更新
接纳着我们。
衰老,是这世界最后的
忍耐与尊严。在
我的芥末之厅,我
擦干我的小板凳,挣扎于
最底层的缈茫希望,令我端坐其间。
短暂的幸福
我正写下了什么?——
大海沸腾,是它——
捉住了每一个投海而死的人。
事实上,人们对身体的爱,
终将成为最高的爱。
但如果,它惊醒另一具身体对爱的渴求。
它使另一具身体发出这样的呼求,
它们就自由了——短暂地,自在了。
清晨
清晨,打动我的,是我自己的清醒。
在城市,连大自然也无法
馈赠给一个穷人任何东西。
我的内心给了我。
我需要,
且不能遮掩。
死亡和羞耻都没有了。
我改变了它们,一切,以及,羞耻;
重要的是,我还有可以抛弃的东西。
甚至直到死亡,我都可以抛弃一些东西。
那些生命中活跃的东西。
那些生命本能不能遮掩的东西。
我的晚年
我有权利慢慢展开这个画卷,这
终生的权利,这终生否定的一切,最后
全都承认,在晚年,
我毕其力气可以做的事,就是
在我经历过的所有时光中画押,然后
向不明物体交差,他可能是慈悲的,
比我的后代们都更加宽容,
——我可能会活在他们的诅咒之中,
或者在他们的祈祷之中,
我年老的手,早已火化,
变为无形之形,
这是我的命运——
我年老的生活内容之一,在可以活动的那些年月里,
自己下楼,自己在垃圾堆边,向前扔掉,
最初看起来全都有用的各个物件。
终止
终于诞生之初。仿佛
春风歇止于某时某地。
春日曾经盛大,但它从未有
逾越边界的刹那。哦,
这失去隐喻的国度,僭越
是可耻的。惟有替代,
连同碑铭,一遍遍复立,
终于诞生之初。偶尔
雷声在虫声之外响起云端,
如偶尔的虚构,获得批判的疾词。
我们生活在我们称之为“现实生活”的过程之中。
有时我们想起它来,有时我们完全遗忘了它。
靠着这艰难的默契,“现实生活”终将止于某时某地。
——短暂地靠近我们的诞生之初。
忆及去年仲夏布谷鸟鸣
行道树中,鸟鸣稀少而又坚定。
它振翅一飞,便剥离了繁重的街景。
我们爬上层楼:白昼纷纷逝去。
我们来不及命名的星星,隐现于天空的两端。
如同天赋,露出它的本来的情状,
浩瀚,相似,又孤独。
应该有一个概括来饱含天赋的所有。
令人肃然起敬的天赋,遗漏也层出不穷。
生命如此温柔。然而它,
发现暴力,甚至早于记忆。
——盛开一树的桃花不断坠落,
得之于两株桃树对峙的隽永,
——这一声鸟鸣的清越,彰显于
另一声鸟鸣,抵抗中坚定的稀有。
爱
生命的激动,常常
以不被理解的方式开始:
比如,突然泛起一朵彤云。比如流水,
它,将会去哪儿?
蓝天彩云,将会去哪儿?
当月亮还挂在天空,它正失去所有的重量。
当涧水欢淌,它正将卡死所有的鱼。
但爱……以及幻想,使它们发出岑寂的光彩。
章凯,安徽合肥人。2003开始诗歌创作。有作品发表于《十月》、《诗歌月刊》、《汉诗》、《诗选刊》、《贵州文学》、《安徽文学》、《芒种》等多家刊物中。入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1世纪诗歌精选》、《诗生活2006年选》等多个(网络)选本。
精选‖栏目,小编喜好,独立选稿。不定期推送,不接受投稿。
喜欢,就扫一扫
『凤凰』为诗歌半年刊,于2008年3月,在河北唐山创立。以强调青年性、先锋性、生活化、在场感,倡导好作品主义为办刊理念,深得广大诗人的喜爱。已出版18期。中国新乡土诗的奠基人姚振函曾评价说:“这是一本不逊于甚至优于某些官方刊物的民刊,它使我这个居于平原小城的老年人开了眼界,也再次领略了唐山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入选2014年、2016年中国诗歌十大民刊,并荣获河北文学内刊贡献奖。
编辑团队:东篱,张非,唐小米,黄志萍,郑茂明
设计团队:斌斌有理,聂颖,崔奕
校对团队:清香柚子,因雅而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