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赏析评论·郝殿华作品】ll总第227期 / 开普饭

本期制作：孟新龙

一个人民作家的无悔追求

——观看话剧《柳青》有感

文/郝殿华（辽宁）

一个作家的使命是什么？责任是什么？良心是什么？当我用两个多小时在网上观看完由唐栋编剧、西安话剧院演出的话剧《柳青》后，从中找到了答案。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被扎根农村、勿忘农民、称得上名副其实的人民作家的无悔追求和光辉形象所感动，从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柳青》是一部有良心、有温度、有力量的好戏剧。剧中展示了作家柳青为了创作反映农民生活的《创业史》，在50年代初，毅然放弃大城市优越的生活条件，辞去县委副书记职务，带着妻女举家搬迁到长安县皇甫村，一住14 年。作为一个有信仰、有抱负、有追求的作家，他把自己的情感和生命完全融进了这片土地，把自己的命运与人民的命运紧紧结合在一起，从农民群众的生活中汲取营养，彰显出一名人民作家的铮铮铁骨和一个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

《柳青》是一部叫人走心的戏剧。在剧中的前半部，柳青他脱下洋气的背带裤，学圪蹴，捏码子，帮助王家斌分稻谷引起纷争，给老百姓孩子取名字，有人笑问他是哪个村的等情节和片断，生动地表现了一个作家植根于农村这片沃土，与农民兄弟姐妹融为一体，成为他们知心朋友的浓厚情怀和诚挚的大爱，这也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不竭的动力和源泉。

看话剧《柳青》，我犹如参加一次触动灵魂深处的作家素质培训教育课，并把柳青与文学爱好者黄文海、战友韩健、社员王家斌、妻子马崴、女儿小风对话中的经典之语和警示之句，记在我的读书学习本上。通过聆听，我思索的不再是单纯的文学写作技巧，而是要领会出柳青这些话语的深刻内涵和实用价值，培养和丰富自己生活实践和文学创作的思想定力。

一个作家的良心是什么？是良知，是为人处世的态度，也是以德报怨、投桃报李的美好心灵和崇尚境界，这在柳青身上体现得淋淋尽致。文学爱好者黄文海是年轻的团市委干部，轻浮、浅薄，要拜柳青为师，并把自己用短短三个月时间写完的一部二三十万字的土改小说，拿来求柳青推荐出版，柳青拒绝了。柳青把自己创作实践和内心的想法真诚地告诉他：作为一个作家一是要有知识的积累。要多读书，文学的、哲学的、历史的、中外的。要使大脑成为知识的宝库。二是要有生活的积累。要有听觉、嗅觉、心灵，身体力行地感受生活、体验生活，挖掘素材。三是要有思想的积累。一个作品最终的高度是什么？是思想的高度。善于发现问题、思考问题，就是思想积累。积累厚，才会对生活、对人生、对社会做出深刻认识和独到的见解。柳青没有推荐黄文海的作品，黄文海因此记恨在心，在“四清”运动中，还把柳青的肺腑之言作为罪名来揭发柳青。后来，受人性良知驱使和醒悟，黄文海面向柳青忏悔时，柳青并没有责备他，而是借用别人的话鼓励他：每块木头都能雕成佛，只要去掉多余的部分。

一个作家的追求是什么？是作家的信仰，这个信仰就是坚信中国共产党的宗旨就是为老百姓谋福祉，就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柳青在创作上，紧紧抓住了这个主题，这也是他在人生道路无悔追求的核心。在剧中，柳青用这样一段话阐述了这个核心的真正内涵：“正因为我和黄甫村的父老乡亲朝夕相处在一起，我才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那就是他们要过上好日子的强烈愿望，共产党要怎样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呀！靠党的领导，靠党员的形象，靠他们如何引领群众。因此，我才在《创业史》中塑造了一位先进共产党员的农民形象，他就是梁生宝。”

柳青是话剧《柳青》当然的主角，是一个以描写新时代农民命运为使命的作家者，也是一个为深入生活不惜摘去官帽深扎农村几十年的“愚人”。在剧中柳青从内心深处发出的话语，弘扬的是一种精神，抒发的是一种情感，坚定的是一种信念，传播的是一种力量，执著的是一种追求。

柳青的战友韩健“弃文从政”，接任了柳青辞去的县委副书记职务，以后又升了副市长，而柳青是一个生活在农村的平头作家。韩健曾对柳青说：“依你的水平和能力，要是在延安的时候就像我一样弃文从政，或者当初不要辞去县委副书记职务，肯定官做得比我大。”柳青却说的：“一个作家，最忌讳的就是迷恋宦海升迁、跪求金钱富贵。否则，一定会沦落为媚俗下作的马屁精和谎言编造者，绝对成为不了人民的作家。” “你不了解难我啊！很多年啊，我都是小心翼翼，就像提着一篮鸡蛋去赶集，别人敢碰我，我呢不敢碰别人，生怕这一篮鸡蛋打了。可到头来一篮鸡蛋还是打了。为啥？现在我搞明白了。你要苟且偷生，一篮鸡蛋不会打；你要接近真理，实事求是，就要承担这打鸡蛋的痛苦。”韩健劝柳青说：“人家说你是黑作家，利用小说反党。……好汉不吃眼前亏。”而柳青却说：“战争年代咱们把生死置于度外了，难道现在为了一时好过，连点骨气都没有吗？我不是黑作家，我也没有反党，我不认罪。也许我写的《创业史》还有不足、有缺陷，若干年后，当人们再读这本小说的时候，可能缺点不足会更多，但至少现在，我尽到了一个作家的良心。”

这条曲折、崎岖、充满艰辛的道路是柳青自己选择的，柳青并不后悔，他有明确的创作方向与不懈的追求，这也是一个人民作家的内在力量。在关押的牛棚里，最后一次与妻子马崴相见时，柳青拉着马崴的手说：“我时常想起在转战陕北的一次战斗，两个机枪手在我面前牺牲了，我想把战友的眼睛合上却合不上，因为没有他们看到新中国的成立而死不暝目。”从那时，柳青总觉得有两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在寄托着他们的遗愿。柳青说：“我能做点啥呢？我是一名作家，我只不过是换了战场。在文学这个战场上，我必须要像两个机枪手一样，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这就是柳青，他把自己这辈子献给了文学事业，在创作中从不虚假，不虚伪，而是一步一步、一脚一脚在泥泞道路上负重前行。

写作，是每一个作家的基本使命。要想履行和承担起这个使命的神圣责任，就要求作家有立于真实环境而写作的态度，有一颗走进人民、了解人民的赤子之心，有一股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的劲头和勇往直前的韧性。只有这样，才能写出为时代立言、为人民放歌的优秀作品。柳青在皇甫村生活了十四年，是作家深入农村生活、扎根人民的一面旗帜。正是这样的经历和生活环境的积淀，让他在小说《创业史》中成功地塑造出梁生宝等一个个鲜活的典型人物，不仅成就了柳青的创作思想和文学品格，而且艺术地记录我国农业社会主义改造进程和农民精神风貌，提升了自己创作高度和深度，向人民交出了一份扎根农村、勿忘农民的精彩答卷。

一个有社会责任的作家，不仅自己要用力、用心、用情去写作，还要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以自己的经历和领悟去帮助和引领年轻人在思想和政治上的成熟。柳青做到了，剧中他与王家斌的一个对话场面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柳青被打成“黑作家”后，王家斌去看望他时说：“柳书记，从搞互助组起，我是跟着你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你心里咋想的，不说我都能知道。可是……眼下乱成了这样，这摊子还收拾得住吗？”柳青冷静地回答说：“迎合和盲从，造成了咱们国家的精神灾难。找到真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往往要经过反复的错误和挫折才有可能；等到了下一个时代，也许又会右，也许会更左，当走不下去了，就会回过头来再寻找正确的路。家斌，对未来，咱一定要有信心！”接着又语重心长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尤其在你年轻的时候，一定要走好。这场运动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磨难，对于年轻人所经历的磨难都是成长的过程。”这短短的一席话，充分体现出柳青对王家斌这个年轻人关怀和爱护，也展示出柳青成熟的政治头脑和思考能力、动察力。

在剧尾的时候，有一情景感人至深。村里看不见听得见、对世事洞若观火的瞎叫花子快板王重见光明后，以打竹板爆噱口的形象再次出现在剧幕上，他念道：“打竹板，说柳青，柳青跟咱一条心。你看他——粗布粗衣老农头，烟锅端在手里头；和咱盘腿坐炕头，创业致富他领头；吃亏的事走前头，享受的事溜后头；风里雨里泥里头，脚印留在地里头；把根扎在土里头，百姓揣在怀里头；庄稼人写到书里头，《创业史》化在命里头；困境面前不低头，一身正气硬骨头；大写的人字在魂里头，大写的人字在魂、里、头！” 这是皇甫村乡亲们对柳青的倾情歌颂，更是对这个人民作家的崇高赞美。此时的柳青，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和感怀，回敬道：“老王，替我谢谢乡亲们，没有他们，哪有我柳青啊！”这场面，让我的眼角再一次湿润。

在剧终前的一幕，动人心弦，催人泪下。那是1977年以后，柳青的女儿小风扶着他再次来到皇甫村头。小风说：“爸爸，到神禾塬畔了，前面就是皇甫村。”柳青说：“我的皇甫村，我的滈河，我的乡亲们，柳青看你们来了！”接着又说，“小风，你知道啥是幸福吗？幸福就是一辈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把灵魂安放在最适合的位置。皇甫村的这片土地，这儿，就是我的位置。”多么质朴的话语，多么诚挚的情愫！只有平凡而伟大的作家，才有这样的宽阔胸怀；只有热爱人民的作家，才有这样的浓厚情义；也只有无悔追求的作家，才有这样崇尚的精神境界。

话剧《柳青》我看完了，但心情一时难以平静。柳青老师离开我们已经40多年了，可人民没有忘记他。该剧于2018年9月在西安新城剧场首演后，先后奔赴全国多地进行巡演，并在第十二届中国艺术节上荣获第十六届文华奖。观看此剧让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柳青用自己的无悔追求，完成了《创业史》的创作。这是一部中国农民的苦难史、奋斗史。而这种创业精神，就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今天，我们全国人民，万众一心，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进程中仍然需要这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