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28杜甫七言歌行《李鄠县丈人胡马行》读记

杜甫七言歌行《李鄠县丈人胡马行》读记

（小河西）

这首诗作于乾元元年（758）冬，时杜甫在华州赴东都途中。鄠（hù）县：属京兆府。《元和郡县图志》卷2京兆府：“鄠县。畿。东北至府六十五里。”李鄠县即鄠县县令李某，生平不详。据此诗，杜甫或在从华州至洛阳途中遇到李县令，数日同行，看到李县令的马，有感而作。

李鄠县丈人胡马行（杜甫）

丈人骏马名胡骝，前年避胡过金牛。回鞭却走见天子，朝饮汉水暮灵州。

自矜胡骝奇绝代，乘出千人万人爱。一闻说尽急难材，转益愁向驽骀辈。

丈人：对年长者尊称。《曲江陪郑八丈南史饮》（杜甫）：“丈人文力犹强健，岂傍青门学种瓜。”

金牛：金牛道或金牛县。金牛县属兴元府。《元和郡县志》卷22兴元府：“金牛县，次畿。东至府一百八十里。本汉葭萌县地，东晋孝武帝分置绵谷县。武德二年，分绵谷县通谷镇置金牛县，取秦五丁力士石牛出金为名。嶓（bō）冢山，县东二十八里。汉水所出。”金牛县晚唐撤销，故址在今陕西勉县。自金牛县至剑阁县有金牛道。

汉水：《元和郡县志》卷22兴元府南郑县：“汉水，经县南，去县一百步。《禹贡》曰'嶓冢导漾，东流为汉。’”按《禹贡》，金牛县的嶓冢山为汉水源头之一。

灵州：灵武。天宝十五载（756）七月，肃宗即位灵武。

自矜（jīn）：自负；自夸。《史记-太史公自序》：“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邯郸少年行》（唐-高适）：“邯郸城南游侠子，自矜生长邯郸里。”

乘：骑。出：用在动词后表示完成。乘出：乘骑过。

急难：危难；解救危难。《常棣》（诗经）：“脊令在原，兄弟急难。”《管子-问》：“士之急难，可使者几何人？《赠友人》（李白）：“持此愿投赠，与君同急难。”

驽骀（tái）：劣马；喻庸才。《广韵》：“骀，驽马”。《九辩》（屈原）：“却骐骥而不乘兮，策驽骀而取路。”

大意：李县令骑的骏马名胡骝，前年为避安史叛贼曾经到金牛。后来为了到灵武见天子，回鞭快马，早上还在汉水边晚上到灵州。李县令自夸这匹胡骝是绝代骏马，千人骑过万人爱。听过李县令夸完这匹“急难才”，转而愈发发愁对俺这匹驽骀辈。

头上锐耳批秋竹，脚下高蹄削寒玉。始知神龙别有种，不比俗马空多肉。

洛阳大道时再清，累日喜得俱东行。凤臆龙鬐未易识，侧身注目长风生。

锐耳：良马特征之一。《齐民要术》（北魏-贾思勰）：“马耳欲小而锐，犹如斩竹筒。”《十骥颂》（唐-李世民）：“耳根纤细，杉竹难方。”《房兵曹胡马》（杜甫）：“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秋竹：一种竹；秋天之竹。《梁苑》（唐-王昌龄）：“梁园秋竹古时烟，城外风悲欲暮天。万乘旌旗何处在？平台宾客有谁怜。”

高蹄：良马特征之一。《齐民要术-养牛马驴骡》（北魏-贾思勰）：“蹄欲得厚而大﹐腕欲得细而促。”（促，即短促。）《相马经》：“马踠欲促，促则健，蹄欲高，高耐险峻。”《高都护骢马行》（杜甫）：“腕促蹄高如踣铁，交河几蹴曾冰裂。”

神龙：传说天马为龙；借指骏马。《天马歌》：“今安匹兮龙为友。”《魏书-吐谷浑传》：“青海周回千余里，海内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马置此山，至来春收之，马皆有孕，所生得驹，号为龙种。”

多肉：劣马之相。《齐民要术》：“望之大，就之小，筋马也。望之小，就之大，肉马也。皆可乘致。致瘦，欲得见其肉；谓前肩守肉。致肥，欲得见其骨。骨谓头颅。”

臆：胸骨。《说文》：“臆，胸骨也。”凤臆：凤凰的胸脯。喻骏马的前胸健壮秀美。典“凤臆”。《晋书-苻坚载记》：“大宛献天马千里驹，皆汗血、朱鬣（liè）五色、凤膺麟身，及诸珍异五百余种。”《苏君厅观韩干马障歌》（唐-顾云）：“麟鬐凤臆真相似，秋竹惨惨披两耳。”

鬐（qí）：同“鬃”。指颈上长毛。龙鬐：龙的颈毛。《相马书》：“项长如凤须弯曲，鬃毛茸细要如棉。鬐高阔膊抡风小，臆高胸阔脚前宽。”《佛郎国新贡天马歌》（元-杨维桢）：“千金骨，五花毛，虎脊龙鬐尾蒲梢。”

大意：头上耳朵尖锐似可批竹，角下高蹄坚硬能削寒玉。现在才知道骏马都是另有良种，而普通俗马只是白白长了一身肉。洛阳大道现在又平安清静，很高兴连着几天与您一起东行。如凤似龙的骏马不易识别，侧身细看真的是足下生风。

诗意串述：本诗是首马诗。杜甫与李县令一同骑马在洛阳大道上。像酒桌上一聊即聊酒，路上一聊就聊马。李县令很得意自己的马。首四句说马的不凡经历。前年为避贼，曾经上过金牛道。这里也隐含着跟随玄宗逃蜀的意思。房琯、高适都是走这条路跟着玄宗逃蜀的。后来肃宗灵武继位，俺也骑着这匹马回鞭赶路，“朝饮汉水暮灵州”。这匹马跑得很快。俺一天就到了灵武。（吹牛。）接着四句接着聊马。这马是千人乘出“万人爱”，比“人见人爱”还要让人爱。古人吹牛与今人吹牛都一个模式。再聊就是三国刘备的卢马跃檀溪，东晋刘牢之马跳五丈涧。俺这匹马在危难之中也是一样一样厉害。县长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尽他的这匹“急难才”，听了后俺愈加讨厌自己的这匹“驽骀辈”。然后四句写杜甫所见。杜甫侧身仔细看了下县长的马。头上耳尖，似可批竹。角下蹄高，一定是坚硬无比。杜甫又看了自己的马。真不一样，俺这匹马就是一身肥膘。明显是个吃货。末四句发出感叹。现在两京收复，两京之间官道安全平静，俺和县长累日骑马东行，印象最深的是“凤臆龙鬐未易识”。刚开始杜甫或许没注意，后来经县长“自矜”，再“侧身注目”，才发现县长骑的确实是一批四蹄生风的骏马。看来好马并不易认出。杜甫是不是也想说，人才也不是容易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