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世界,世界在身边。第62,上海老城厢,墙和门
上海县自元代设县开始(1291年),260多年一直未修城墙。到明代嘉靖年间,倭乱由浙东沿岸向南北蔓延,上海县开始遭到倭寇的骚扰。嘉靖32年(1553年)春夏间,倭寇数次袭击上海一带,上海县因为没有城墙的防护,损失惨重,连县政府大楼(县署)也被焚毁。
传说当时戚家军驻扎在莘庄一带,用分叉的毛竹杆当长兵器,挡住倭寇的日本刀,才将倭寇驱逐出上海地界。但倭寇是海盗,随时随地可以实行两栖登陆作战,江浙闽的海岸线那么长,戚家军不可能只守在一地,各处防御还是要靠本地驻军。
上海民众意识到只有“筑城”才安全,士绅发出呼吁,松江府和上级官员也认同,但筑城的经费要当地募集。顾从礼带头捐粟四千石,其他家族纷纷跟进,比如陆氏家族捐田五百亩、捐银二千两,曾任桂林太守的倪邦彦也慷慨捐款,等等。就在当年秋天,当地民众仅用三个月便垒起了城墙。匆匆建成的城墙比较简陋,但倭寇再来进犯的时候,只能望城兴叹,再也没能进入城内。
一旦城墙建好,没有特别的情况,这座城池的面积基本就固定了,之后三百六十年上海县城就维持在1553年的城墙之内。其范围可见下图,就是今天中华路和人民路围起来的部分,东西方向、南北方向各三里,四角收窄,围墙总长约九里,公交11路,走的就是这个环线。
有了围墙,进出只能通过城门。最初有城门六座:朝宗门、宝带门、跨龙门、朝阳门、仪凤门、晏海门。这些显然是文人起的名字,太文绉绉了,老百姓只认方向,这样至少不会走错方向,不会南辕北辙。
11路环线的停靠站
《禹贡》提到:江汉朝宗于海,长江汉水是流向东海的,所以朝宗门是正东门,被称为大东门。在肇嘉浜北,今天复兴东路/中华路东首。
上海居民以航运和捕鱼为业,黄浦江在县城东面,需要向东多开一座城门,以方便前往黄浦江,宝带门被称为小东门,这儿有小娘浜(可能当时也叫宝带浜),在小东门附近汇入方浜,填河后成为宝带弄。方浜在宝带门南流出城外,流经今天的东门路汇入黄浦江。
宝带这个名称哪里都有,和古人对衣带的使用有关
朝阳门在东南,确实是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因为不在正南,被称为小南门。今天的小南门地铁站和中华路第三小学,应该在原来小南门的北面一点。
跨龙门在上海城南北向中轴线的南端,被称为大南门。按照中国传统的风水观念,南边应该是朱雀,东边才是青龙,上海老城的城门安排转了90度,龙跑去南边,鸟去了西边,不知何故?是否与上海浦(黄浦江)的流向有关?
跨龙路在中华路以南,就是以前的城南
上海市南中学应该就座落在原跨龙门的位置,这个学校的孩子都能跨龙门
西边只有一座仪凤门,辛亥革命前开辟了尚文门,也在西边,所以仪凤门被称为老西门,在中华路/复兴东路西首,路边的标语上写着复兴老西门。
北边只有一座晏海门,海在东面,按理这个名字应该给予东边的某座门,不仅如此,晏海门(北门)不在南北方向的中轴线上,而是明显的偏西了,不知何故?晏海门在人民路/旧仓街口,旧仓街东边有一小块绿地,地势稍高,可能是当年城门地基的位置。
清咸丰三年(1853年),小刀会占领上海县城,以城墙作为屏障,防御清军的进攻。一开始法国人以为小刀会和他们的信仰类似,双方眉来眼去,但很快法国人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小刀会的天主和他们的上帝是二码事,就转而支持清政府。
翌年,法国人协助清军镇压小刀会,二艘法舰开进黄浦江,向北城炮击,炸开一个缺口,清军就从这个缺口冲进城内。小刀会起义被平息后,上海县府将缺口草草修补好。等到太平军逼近上海时,为了方便驻军进出,淮军首领李鸿章下令将已修复的缺口辟为城门,并为其题额“障川门”,取“挽狂澜障百川”之义,但民间称其为新北门,而原先的晏海门改称为老北门。
新北门基本位于上海老城南北方向的中轴线上,就像一个人的气终于通畅了,从那以后,上海滩开始飞速发展,很快成为远东最富有活力的城市。
新北门在这个位置
从新北门向东眺望,摩天大厦鳞次栉比,障百川是没问题的
进入新世纪(20世纪)后,上海城墙已失去防卫作用,反而影响了交通,大家进出不方便,于是出现拆城的声音,之后“拆城”、“保城”争议激烈。作为一种折中方案,1909年夏,新辟尚文门和拱辰门。
尚文门在西南角,被称为小西门,稍北是蓬莱路、文庙路与中华路交叉口。
《论语》中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北辰就是北极星,所以拱辰门被称为小北门。如此,上海县城往北开的门最多了,很好理解,北面是租界所在,新的市中心区。
1910年5月,在东面再辟一座门,叫福佑门,在福佑路东首,又被称为新东门。
福佑门是上海老城十座城门中存在时间最短的一座,仅3年,所以新东门(包括小西门和小北门)的名字并不流行
辛亥革命后,所谓百废待兴,万事鼎革,上海商团领袖李平书担任民政总长,推动并批准了拆墙的动议,1913年城墙北半圈拆完,筑成民国路(今人民路),南半圈于以翌年拆完,筑成中华路。如今仅在人民路、大境路口还保存一段长约三十余米的老城墙,几块城砖上留有“咸丰五年,上海城砖”、“同治伍年造,上海县城砖”的钤记。
李平书的族侄李英石是老闵行人,辛亥革命前是上海商团武装的首领,上海光复时率领商团武装攻占了上海县城,并助力陈其美的帮会武装、李燮和的巡警队伍攻占了江南制造局,可谓上海光复首功之人,但后来没有当成上海都督,转去商界发展实业,创办沪闵南柘长途汽车公司,修筑沪闵公路。这叔侄二人对上海的光复和发展都做出过突出的贡献,但拆掉的老建筑也不少。
钱钟书的《围城》里有一句话,中国人大概都耳熟能详了: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钱先生所说的城,一定是有墙有门的,这大概也是以前中国人的共识。王阳明也有一句话: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山中贼大抵上是没有墙来防守的,所以容易破一点。那么心中贼呢?无形的墙应该更加难以逾越,那么有没有那道有形的墙,似乎也没那么要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