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给爱自由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随笔
我故去十多年的母亲压根就没有过老年,朋友的母亲。
给爱自由
文∕张亚凌
母亲真的老了,老到一出门就忘了回家,想起回家时又记不起回家的路。我说了她多少次,母亲总是很委屈。她说,我记得巷头有棵大柿子树,门口有个大石头墩子……
母亲记得的是乡下老家,也许,那儿,才是她真正的家。
为了自己的工作,又不想负疚于她,是我硬留她在城里在我的身边,我表面上是落下“孝顺女”的好名声,却让老母亲迷失了自己的家。
几天前,已经七点多了,连午饭都没吃就出去散心的母亲还没回来,我和儿子还喊来几位朋友帮忙着找。直到晚上12点多,才在西五路购物广场的雕塑下发现了她,她坐在那儿,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抹着泪。
除非和我们一起出去,我不再让母亲独自出门了。我也知道她一个人呆在家里没个说话的伴儿一定很寂寞,可她一出门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行踪就不由她自己更不由我们。
于是,母亲就一整天一整天地呆在家里。我也很是放心。
“咱们都出去了,奶奶一个人呆在家里肯定没意思。”一天,正在做作业的儿子突然抬起了头,冒出了这么一句。“你看,奶奶看电视,边看边睡,开电视是因为她连睡觉都觉得寂寞。”儿子看奶奶的目光里尽是担忧,“要是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也不干。”
儿子的话让我的鼻子发酸:即使回到家里,忙不完的家务,照看儿子写作业,也很少有时间静心陪陪母亲。
我欠母亲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小时,还是生产队几百号人在一块劳动干活挣工分,家里没有老人照看的孩子,都被锁在家里。有的孩子太小,害怕到处胡爬出事,就和院子里的树绑在一起。而我,被瘦小的母亲用围巾绑在身上。母亲一直背着我干繁重的农活,而没有将我锁在家里。
在我懂事后,还是别的大人拿这件事来嘲笑我母亲傻时,我才知道。母亲笑着说,那有啥?你不愿一个人留在家里,一个劲地扯破嗓子似的狠哭,妈就走到哪都背着你……
我要上学了,为了凑足我的学费,母亲东挪西借山穷水尽之后,把外婆留给她的在箱子底压了多少年的银元都拿去卖了。记得外婆知道后狠狠地骂了她:“我死了,你好歹有个惦记,你就那么缺钱,连妈留给你的东西都拿去卖?”母亲也抹着泪:“我也舍不得,我知道是我外婆留给你的。你为了你娃,我也得为了我娃呀!”
我工作了,母亲好不容易也清闲下来了。没几年工夫,我又让她进城帮我照看孩子。加之婚姻的不顺与最终的破裂,自己心情不好,很少答理任何人,母亲只是默默地帮我操劳家务照看孩子。那时,母亲从没说过想回老家,尽管我都没时间没心情陪寂寞的她说会话。
儿子的话,让我的心再一次在苦难的回忆中浸泡,很是难受。
儿子又说,叫我奶奶出去转转吧,要是怕再走丢了,就挂个牌牌——像我在幼儿园一样,标出咱家的地址,你的姓名,联系电话,不就解决了?
会不会有人借此敲诈?我刚一开口,就伤害了儿子。他说,敲诈有啥好怕的?比我奶奶还重要?我只是想叫奶奶高兴点。
干嘛要想到“敲诈”?或许因为母亲挂了牌牌,别人才会给她更多的关照。
我开始动手设计起牌牌,不能太委屈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