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像之美(11)
十一、天下大足
去年十一的旅行,隔四个月才写游记,很多都忘记;特别是黎老师的细致讲解,能留在脑海中,再落到文字里,剩不下多少。唯有一件忘不掉,就是一路上的美食。四川人会吃,黎老师更是老饕,景点可以错过,美食不能忽略。上午川博,下午金沙,一堆展览都挡不住中午黎老师穿街走巷带我们吃鸭子。金沙博物馆正在办天下大足展,很切合这次游学的主题。我去过大足,看过宝顶山和北山石刻,却错过圣寿寺中的小佛湾。因为保护关系,小佛湾长期封闭管理,去了也看不到,没想到在天下大足展上相遇,着实好运。
步入展厅,迎面就是小佛湾的南宋释迦牟尼像。佛教造像到南宋已彻底中国化,钩纽式的佛衣在印度和西域绝不会出现。赵智凤主持龛刻的佛像有其特征,例如发髻,肉髻不显,螺发似帽。大足是中国佛教造像最后的潮头,单就艺术而言,未必高于南北朝和隋唐,但世俗化的风情,场景式的表达却是独树一帜。从安岳到大足一路上的石刻很多都与赵智凤有关,兴也由人,衰也由人,赵智凤之后这些石刻逐步湮没。直至上世纪40年代被重新发现,湮没也罢,发现也好,只是不再为官方或者学者重视罢了,在民间,依然是香火不息。
黎老师讲得很细,讲到我腰酸腿软站不住,只好做个逃课的学生,自己去溜达。在我眼中,天下大足展脉络很清晰:首先是重新发现,1940年梁思成带着营造学社考察过北山、宝顶山和南山,1945年杨家骆组织大足石刻考察团,是真正意义上大足石刻科学研究和保护的发端。其次是大足石刻本身的三段故事,晚唐韦君靖开刻北山石窟,可算是川北摩崖石刻的延续;南宋赵智凤僧团造像,真正形成大足石刻风貌的时期;宋元战争后大足开龛中断,石刻技艺继续在川渝地区留存,应用的范围也更广泛,比如墓葬雕刻,展陈中有一件明代石刻香炉就很精彩。最后是大足石刻的保护,重点案例就是千手千眼观音的修复,看起来前后差异很大,据说修复后更接近原貌。
当佛像离开奉祀的场所,放到与人相平的位置,就会少去许多神圣的光辉,更多是以技艺的美来引发共鸣。大足石刻无疑是很美的,雕刻技艺发展到南宋,已臻成熟,雕像的比例、开面、配饰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唐宋之变,是从贵族文化向平民文化转化的过程,体现在佛教造像艺术上,就是世俗化。如果说佛像还有许多规范化的要求,那么菩萨和罗汉的造型则自由得多,观音完全是美丽女子的样貌,头冠和璎珞中出现大量的植物纹样,都与当时的民间审美契合。经变题材中的莲花童子和勾栏童子也和民间孩童没有不同。赵氏僧团造像中肯定少不了柳本尊和赵智凤,同样是身边人的样貌。唐宋之后,佛教彻底本土化,三教合流的趋势日渐显现,大足及周边的石刻中就出现道教、儒家的题材。石窟石刻的展览总不及现场欣赏好,后续的行程会到大足一观,此处不再赘言。
上次来金沙博物馆,在看过三星堆之后,越看越寡淡,完全比不上三星堆的青铜奇观,只有一个小铜人与三星堆的大铜人造型类似。金沙其实晚于三星堆五百年,文明程度降低的原因还是一个谜,原因无它,没有文字,只剩下蚕丛、鱼凫、杜宇、开明的传说。时隔十年,再看金沙,视野要开阔许多。金沙见长的是金器和玉器。就金器而言,喇叭形金器、太阳神鸟金饰都是比较少见的纹样,还有件金冠带,上面线刻着一人面一鸟一鱼和一支箭,从相互关系来看,似乎是人射一支箭,掠过一只鸟,最终射到鱼,应该有些含义,或许与杜宇(鸟图腾)灭鱼凫(鱼图腾)有关。我最喜欢金面罩,有着大大的眼睛,延续着三星堆的风格。玉器出土得更多,从有领玉璧和玉戈、玉钺上的线刻上可以看出较高的工艺水平。最值得细看的是十节玉琮,完全是良渚文化的风格,在金沙中只出现一件,其他玉琮都是单节素面的,应该是外来的,说明古蜀文化已经走出四川盆地,与其他文化产生交流。我很关注一些人形器物,其中会蕴含着更多的信息。金沙出土几件石制小人,跪姿缚手,看似俘虏。俘虏留着发辫,有些有眼,有些无眼,应该有特殊的含义,毕竟眼睛图形在古蜀国非常重要。小石人常常与石蛇和石虎一同出土,或许就是将俘虏献祭给蛇与虎。因为不是本次游学的重点,只能匆匆一观。
十一又逢中秋,晚餐时晋行记高领队特意从山西带来月饼,一同品尝,共度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