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沥阳光——我的斯里兰卡游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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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提，僧迦罗王朝最后的都城。王朝自公元前500年建立，都城从阿努拉德普勒迁到波隆纳鲁沃，中间还杂着锡吉利耶（狮子岩）、库鲁内格勒、雅帕胡瓦的短暂时期，最终来到康提。从北到南，从平原到山地，迁都的历史其实也是僧迦罗人和泰米尔人争斗的历史，有许多的不得已，始终与僧迦罗人相伴的就是佛牙舍利。如果说大菩提树象征着源流，佛牙则代表着传承，在宗教立国的王朝，谁拥有着佛牙，就意味着正统。
我来到康提时已日薄西山，来不及去宾馆，直奔佛牙寺，希望赶上每天只有三次的佛牙展示仪式，晚上六点半是最后的一次。康提的市中心很狭小，四面环山，中间有湖，道路非常逼仄，交通堵塞无法避免，又赶晚高峰，更是堵到寸步难移。所幸小曼异常机灵，钻进小巷，抢到一个停车位，咔嚓停好，带着我就往佛牙寺冲。佛牙寺外卖花的摊贩大多已经收摊，虽然时间很紧，我还是想献一朵莲花于佛前。佛牙寺门口需要安检，很多年前泰米尔猛虎组织曾在寺门外搞过一次爆炸，死伤惨重。走进寺内，白色的院墙如云，绿色的庭园如梦，心情反倒沉静下来，不急了，甚至可以停下脚步欣赏天上的彩霞。
佛牙寺很美，白色的宫室建在高高的台基之上，层层叠叠，如云上天宫；一座八角的亭阁破空而出，让规整的建筑立面多出一份飘逸。走过一道不宽的壕沟，即从凡间步入圣地。真要见佛牙圣殿，还需步上一架阶梯，顶棚壁画正是佛牙节庆典的场面；再要穿过一条隧洞，绘满天花法雨满路供养的情景。寺内的壁画还有很多，多是佛牙被印度公主藏在头发里传入斯里兰卡的故事。康提的壁画多用金色、红色和白色，鲜明富丽，很具有装饰性。佛牙圣殿分上下两层，规模不大，装饰极精，堪称康提艺术集粹之地。第一眼就会被底层辉煌的银门吸引，巨大的门扇上浮雕着日月琼宫佛祖故事，门前用许多支完整象牙装饰，颇具威严。佛殿四周的每一根柱梁都有浮雕，每一块栏板都有彩绘，殿顶更是铺满金莲，极尽绚烂靡丽。即便是一盏吊灯，也都层层镂刻，光影璀璨。这一定就是斯里兰卡人心中的天宫景象。
寺内人流密集，我基本是被推上二楼的。进正殿前可以先参观八角亭，其实是间图书馆，内有鲜花供应，气味清新。楼上比楼下的人还多，都在等待展示佛牙的时刻。实在挤不到前面，干脆不想等了，看看照片，知道佛牙被装在一具饰满珠宝的金塔之中，据说内部还有好几层。我把一路捧着的莲花放在长长供桌的一角，并不求祈什么，只为表达对佛祖的敬意，相逢即好，何需相见。下楼时正好看到仪式的开场，几名传统着装的乐手，敲着鼓吹着唢呐，和我在无畏山寺所见相似。乐手的周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游客，我觉得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趁大家都在看仪式，我和小曼走向后殿。底层是大佛堂，有世界各地捐赠的佛像。楼上是博物馆，珍宝很多，工艺精湛。小曼说这些珍宝原本都是宫廷之物，就连这栋建筑也是皇宫的一部分，趁现在没人，不妨仔细看看。细细浏览中，我对康提艺术的认识深了几分，无论是金银铜器，还是象牙雕刻，大多走的是繁密精致的路数，这也是一种文化发展到成熟期之后必然走的道路。走出博物馆时，小曼特地让我停一停，回头看看刚刚走出的宫殿大门，原来有极为精彩的石刻。佛牙寺正殿之侧还有觐见厅，可惜天色已晚，看不清楚细节。旁边的殿堂里供奉着大象标本，曾是佛牙节上驮佛牙的象王，果然非常威武。离开佛牙寺时，夜色初上，天幕宝蓝，寺内点点灯火，寺外满山灯光，一派宁和美好，瞬间我有些沉醉。只有心怀美好，人间就是天堂。
这一晚，我住在康提湖边，既不是好宾馆，也没有好景致，连好吃得都没有，不过睡一觉罢了。做这样的选择，只为早起可以环湖漫步。若说康提十分美，九分都在这片水。天公作美，次日有一个明媚的清晨，湖水澄碧，环山苍翠，朝阳金黄，长空湛蓝，天地都是通明。路上还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学校只有满墙的壁画热闹，水鸟也没闲着，游荡飞翔觅食休憩。湖水并不宽阔，环山也不高峻，隔着湖水看对岸，都很清晰，相隔又不断，接近却掩映，让小城的风景别有韵致。在湖畔林间行走，光影丰富极了，有直接倾泻的光，有叶间透射的光，有湖水倒映的光，有天空漫散的光，落在景物之上，斑驳成美，犹如雷诺阿印象派的油画。走到佛牙寺和皇后饭店附近，人就多起来，天好心情就好，看到车流人流，还是非常欢喜。静静站在一旁欣赏，白衣的少女，年老的门童，挺拔的交警，虔诚的信众……汇合成世俗的图卷，同样很有看头。相较昨晚佛牙寺中精致的装饰之美，今早城市山水宁和的生活之美，很难说有高下之分，但一个高远在天上，一个亲近在人间，自然后者更让我深爱几分。
闲逛间来到当地人的早餐食堂，露天摆摊，现做现卖，很是热闹。我学着当地人的样子，自己选美食，自己找空位，颇为自在。我选了六七样，只用了七八元（人民币），真心划算。与当地人同桌而坐，彼此微笑，十分融洽。他们用手，我用勺子，相互尊重，一点都不见外。吃饱喝足，继续游走，来到康提的闹市，还不到工作的时间，有些冷清，从开着的几家店看，除了珠宝店外，大多数商品都很普通，满满的生活气息，和二十年前的中国比较相似。一座天桥下，看到位老者正在整理彩票，准备兜售，这是斯里兰卡的特色，到处都是卖彩票的，花花绿绿很是喜庆。作为游客，我无法真正地深入生活，剥离艰辛苦涩的生活，自然怎么看都很美好。回宾馆的路上，再次穿过佛牙寺前的绿地，晨光中又是一番景象。绿地一旁有尊僧人塑像，他在斯里兰卡抗英斗争中为了降下英旗而牺牲。果然，美好的背后，必定有牺牲。小曼按时来接我，一路盘山去观景平台，那里可以看到康提全景。刚刚还徜徉过的小城，俯视之下好似模型，精致小巧，满目琳琅。美有的时候，是一种抽象，剥去所有的噪杂，掩过所有的瑕疵；美有的时候，是一种深入，体验幽微的变化，品尝丰富的可能；美有的时候，是一种超越，凝聚平凡中的珍贵，塑造理想中的崇高。康提小城，将这么多的美荟萃一炉，融为一体，成就大观！
行不多远，就到康提皇家植物园。这座创建于1821年的植物园，真的曾是皇家御花园，号称世界上最好的热带植物园。走进园区，感觉很有英伦范儿，根据自然的高低起伏，精心布置着大大小小环环相套的花园，满目繁花，造景不断，名副其实的漂亮。花不识我，我不识花，虽有遗憾，无碍美好，阳光下一切都是灿烂。让我记忆深刻的有这么几处：一是兰花温室，各色各样的洋兰蕙兰，群芳争艳。二是棕榈走廊，一条直路两排高树，视觉无限伸展。三是果蝠满树，成百上千只果蝠密集倒悬在几棵大树的枝干上，远观如叶，甚为震撼。比鲜花风景更美好的是游园的人，一队队修学的学生，一个个欢乐的家庭，鲜花深处的情侣，镜头之前的新人，坐在板根上休憩的兄弟，挂在藤条上游戏的孩子，聚在草地上野餐的亲人，到处都是满满的幸福。一个斯里兰卡的小女孩，蹒跚地走向外国的小姐姐，当两只小手相握，两双目光相遇的那一刻，爱与和平的感觉不言而明。
斯里兰卡第五站：故都康提，繁华煊赫都会远去，所幸唯有美和你一直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