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锡纯(1860~1933年)一生熟谙经典、勤于临床、发遑古义、创立新说,他的精神、思想、学识、著作和成就,经过近百年的历史淘洗,仍浮光耀金,影响之大,至今尚无来者。
今天,探讨中医的继承与创新问题,张氏作为近代“医界群推第一人”,我们应向他学点什么呢?
继承是离不开读书的,然“学而不思则罔”,博览还应善思。张氏出生于世代书香门第,幼学四书五经,其父张丹亭精于医道,于是诵经之暇,还旁及医书。
张氏读书治学之道,可以总结为两大特点,即“博”与“通”。所谓“博”,即在博览群书的基础上,从《易》到《老》、《庄》及诸子百家,从《内》、《难》、《伤寒》到金元各家,兼及西洋学说,无书不读,且由博返约,精读深究;所谓“通”,指在读书与联想的过程中“触类旁通”,充分领悟其旨,同时以理贯通。张氏读医书,主张把书与临床结合起来读,反对把书作为教条。在理论上,坚持用中医理论解释西医,“中医之理原多包括西医之理”,注意独立思考,自明其理,即使某个道理很不成熟,也必须有自己的想法。正如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所说:“在具备了一定的条件之后,就要敢于独立思考。”张氏具有勤求古训的文化基础,再加上“善思”,进而有所创见。他的治学之道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读中国的诸子百家和中医原著,也无暇冷静地思考问题,甚至不识繁体字,不懂句读常识,要想成为中医人才,只能是“水中捞月”的天真意愿。
林则徐曾有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对做事、做人都很重要。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一种善于学习的科学精神。张锡纯所处的时代饱受数千年封建社会影响,鸦片战争以后,西学渐进,对于外来文化的渗透,张氏以博大而宽阔的胸怀,愉快地接纳西方文化的撞击,这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确属难能可贵,同时也体现了张锡纯并非寻常的素质和学养。
张氏说:“夫医学以活人为宗旨,原不宜有中西医界限存于胸中,在中医不妨取西医之所长(如实验器械、化学等),以补中医所短;在西医尤当精研气化(如脏腑各有性情及手足六经分治,分主六气等),视中医神奥之理,原为形上之道,而非空谈无实际也。”有这种高远识见,和兼容互学的胸怀,在学术研究中自觉地去旁采博求,达到不卑不亢、谦逊谨慎的治学境界,这对今日中医界某些故步自封,不愿学习,也不善学习,甚至有意抵制先进的检测方法,对现代科学成果一无所知之人,无疑是一剂醒世良药。
任何一门学科的兴旺发达,关键取决于它的学术创新能力,但创新不可能是无源之水,必须在继承的基础上才能创新。当前的中医环境和条件下,如何创新,张氏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在张锡纯所处的时代,没有科研课题、鉴定和评选等,但他善于读经典,师古而不泥古,厚积薄发,并大胆地在前人的基础上创立新学、新方和探索药物新知。他说:“吾儒生于古人之后,当竟古人未竟之业,而不能与古为新,俾吾中华医学大放光明于全球之上,是吾儒之罪也。”其高度的责任心和创新意识可见一斑。在继承中,他主张法古准今、批判继承,着眼于今日之创新与推广。他认为:“非以古人之规矩准绳限我也,贵举古人之规矩准绳而扩充之,变化之,引申触类之。”又说 “读《内经》之法,在于其可信之处精研有得,即开无限法门,其不可信处或为后世伪,付之不论可也,此孟子所谓书难尽信之意也”,不可“一一视为神圣语录”。张氏对仲景经方变通甚广。从《医学衷中参西录》一书可见到桂枝汤、麻黄汤、小青龙汤、大青龙汤、大陷胸汤、附子泻心汤、白虎加人参汤、大柴胡汤、黄连阿胶汤、白头翁等诸方变通法,其斟酌用量、加减药味、煎服法等均在变通中有所创新。张氏在前人的基础上,有许多理论创新,如大气学说的发挥,创造性地提出大气下陷的病因、病理、鉴别诊断、治疗,所制升降诸方,至今沿用仍有卓效。再用调治奇经八脉,制育冲、安冲、固冲、温冲等诸方用治疑难杂症,屡起沉疴。有的人过多强调目前中医的条件差、设备不足,不愿在创新上下工夫,其实近半个世纪以来,虽然有了现代化的科研形式,以先进的动物实验和西方科研方式进行操作,不少成果还屡获国家各级“大奖”,但却没有为中医的发展带来重大影响,这不能不让我们冷静思考。张锡纯当时的条件,首先是有大量患者,其次是他有大量的书,并不断地研读,再加上有一个精明的头脑善于思考,可以这样说,今日的中医也拥有张氏的条件,尤其是基层、农村有得天独厚的中医环境。应该学习张锡纯那种按传统模式的继承创新方法,这是一条非常有效的发展之路,只要我们从临床入手,一个病症,一个方药,不懈地探求和总结,也应有像张氏一样的创新成果。
实践是检查真理的标准。中医学的理论方药等疗效如何,安全性如何等,都必须付诸临床才能得到证实。张氏一生勤于临床,对于古方新药主张首先“验之于己,而后施于人”。如甘遂、细辛、巴豆、硫黄、花椒等,皆亲口尝之,以验其毒性。
在新版《医学衷中参西录》芦序中云:“建立完整医案,及时总结经验,把感性认识逐步提高到理性认识,是张锡纯先生的最大成功之处。遍观先生全部著作,验案介绍,几逾其半。凡举辨证论治,选药立方,莫不证诸实践,言之凿凿,其于随证变化,是见手眼之处,亦皆迂曲详陈,发人慧思。”此外,张氏善用生石膏,独树一帜,临床上有关石膏的生、熟细节体验真切不虚,并向病家详细交待,如“故凡用生石膏者,宜买其整块明亮者,自监视轧细方的。若购自药房中难辨其煅与不煅,迨将药煎成,石膏凝结药壶之底,倾之不出者,必系煅石膏,其药汤不可服”。张氏临床的这种务实精神,难道不值得今日之中医学习吗?“千方易得,一效难求”。张氏一生创制了不少新方,正是他临床务实精神的体现,这些方疗效确切,安全方便,广为传用。如镇肝息风汤、升陷汤、资生汤、燮理汤、理饮汤、活络效灵丹、寿胎丸、补络补管汤、建瓴汤、薯蓣纳气汤等均能彰显张氏临证的工夫和水平。
张锡纯与众不同的伟大之处,还在于他生活在中国社会文化变革的风浪之中,勇敢地面对西方文化的冲击,又能在学术上不为时风所动,忠实传统,提炼传统,海纳百川,为我所用,一心以活人济世为己任。他说:“人生有愿力,而后有大建树,一介寒儒,伏处草茅,无所谓建树也,而愿力固不可没也。
医虽小道,实济世活人之一端,故学医者为自家温饱计则愿力小;为济世活人则愿力大。”医生乃社会最低层,难作伟大之业,但张氏心存崇高志趣,不随流俗,潜心学问,宁静致远,自信稳健,诚不失大师风范。对于做学问,孔子主张“先事后得”,谈的是做人做事,首先不要追求个人利益,以后自然会有好的成果。这四个字要做到很难,尤其在今天的社会风气下更难。张氏生前身后不少人对他不成熟的“参西”观点不理解、不认同,甚至提出批评,但他自有“毁誉可由人,而操守当自坚”的大气,超过功名利禄,不入歧途,坚持“参西”为“衷中”之用,终成大师,值得今日中医好好学习。毋庸讳言,今日之中医,面对现代技术高利润的诱惑,市场价值观念的影响,以及对传统文化的淡薄……欲学张锡纯始终坚定地站在历史的高点,脚踏实地,潜心学问,注重“内美”轻于“外扬”,苟非“宁静”者,实为难矣!但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如果要成为某方面的大家,首先应该做到超越当世的功名利禄,古代的张仲景、李时珍如此,近代的张锡纯也如此,只要我们能在中医继承的道路上“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克服浮躁,甘于寂寞,就会学有所得,学有所长,学有所进,学有所成,在中医界多出人才,进而再出现继张锡纯之后的当代大师,则中医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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