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家:去县城买了一棵葱

梁东方

五月上旬的风

在没有衰败的葱茏之上

骤然而起

让不耀眼的天空上

多了一层云的驰骋

五月上旬的风

将灌浆的麦穗轻轻摇动

倾斜的小雨

来了就走

走了又来

像孩子的水枪

或者

洒水车司机

返老还童

苦楝树紫色的小花一点不苦

月季花攀援在篱笆上想回归蔷薇的祖庭

整齐的菜地依旧整齐

杏子大小的小核桃,和

小核桃大小的杏

都在母亲的叶间

顺着色

呢哝

我沿着槐花落尽以后香气还残留在空中的小路

去了县城

在县城买了一棵葱

回来的时候,遇上

阴晴不定

风雨折冲

不愿意打伞

也没有雨衣斗篷

我不愿意快走

甚至会

站定

在这被一条条干道切割出来的

乡间小路上

是历史最后的回眸

是诗意灭失前

再不会有的

审美的梦

如今的乡间也已经很少乡间小路了。几乎所有的路都已经硬化,而硬化的路边也不再有一棵树。今天去县城来回所走的小路,大部分也已经硬化,但是出人意料地保留了路边的树,路边的树从根部就没有被剪过枝,近乎匝地而生,枝杈自由生长,在五月上旬植被普遍的丰腴里,草与树连成一体,和周围的果园菜地连在一起,形成了没有颜色界限、只有深浅不同的绿色视野。

在这样的绿色之中行走,身边没有车辆,也就找回了一点点过去那种乡间小道的记忆。鸟鸣虫叫青蛙喊加上风来雨下,被拽起来取了飘飞的姿态却又并不飞走的树枝树叶们,在相当程度上可以遮挡一些雨水,而雨水却也可以倾斜着绕过来一定要洒到你脸上。

此情此景之下,雨是喜人的,是不怕被它们淋的。我甚至不大愿意继续向前走,至少要慢一些,不使眼前这一切很快就过去。

以自己的经验,在房地产和城市建设大扩张的这个时代,一切小路旧貌,一切自然植被丰茂的往日情境,一般来说,你只要看见了也就距离它们永远消失不太远了。过去了就不再有。

所有的地方都将变成到处都一样的密集楼房和一个模式的公路,既往在漫长的历史中陪伴了一代代人类的自然植被和人居道路格局中的参差葳蕤之状,将永远消失。且不说将每一寸土地都搞成房地产的资本冲动,就说绿化本身,就像拆了真正的古城建假古城一样,毁了自然植被而进行统一规划的公园也成了没有自然生机的东施效颦之作。

农业时代人与自然和谐,互相留有余地的田园景象正在永远退场。我在这个五月间或落雨的下午所经历的美,注定难以重复,只能是记忆里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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