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笔记:过节的格式
梁东方
大假期第一天上午八九点钟,连太仓这样的小城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大街上的车位空出来了很多,学校门口一个人没有。很多故居景点都关了门,居然和别的单位作息一样,放假了。
在手机地图上标有的朱棣文故居附近,我骑车来来回回找了很多次,明明就在地图上中的这个位置,却是怎么也看不见、找不到。最后还是在一片绿地中一本打开的书的模样的雕塑上看见了说明:说这里就是故居,是一间普通的民房云云。隐含的意思是没有什么保留价值,但是又说为了纪念朱家满门科学家、朱棣文诺贝尔奖获得者,特立此碑以为纪念。朱家已经可以说是太仓人杰地灵的一种象征,尽管他们四散到世界上很多地方,国籍也可能有了变化,但是根是这里,是这一方水土之上的果实。
坐在绿地的亭子里发了一会儿楞。看见落地的广玉兰的果实是一种纺锤形的满是凹坑的样子,凹坑里有一个个扁平而鲜红的带着乳白色尾巴的籽实。这是第一次见广玉兰的果实,居然也是在秋天结果。它貌似一年四季都不落叶的。
体育场里照例有不少人跑步,进门的时候要看苏康码,要测体温。旁边的公交转站中心却没有什么人,这种专门设置的公交转乘中心,是南方城市的做法。将街边混乱的转乘行为挪到了一个集中的空间里,会显得街道更整齐,城市更有秩序。南方的先进是不仅大城市先进,连小地方也先进。这是北方和南方的重要差距之一,实际上是总体城乡发展水准的平均度上高下之别。
刷身份证进去的南园,窄窄的路上几个中老年男女站满了路面,在那里长时间叽叽喳喳地说话,飚着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旁边那个大城市的话。他们是专程出城来集体旅游的。本地人则安静地在院子里游走,带孩子的,进来跳舞锻炼的;园底的假山前的小广场上现在正放的是歌曲是《十八岁的哥哥啊小英莲》,穿得红红绿绿的老人们尽量整齐划一地舞动着胳膊腿,陶然于这曾经的青春音响之中。一旦谁的动作和大家有所差别,就会立刻被指出来。一方面毫不留情,一方面虚心接受,咬紧牙关,努力调动自己显然不大听调遣了的身躯。
我坐在不远处的拱桥桥头的石头亭子里,面对叶子发黄的荷花,石桌石椅石亭,如在自家花园中,在小本子上伏案而书,十分安然。石头深处的清凉从屁股底下和胳膊肘下面不断渗透上来,略有寒凉之意,却怎么也不能设想会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里以这样的方式度过大假期的第一天上午的美好时光。
这次来,已经不是以转园子看新鲜的心态进来,而是进来享受这座苏州园林风格的古人庭院整体的环境,有常住居民的架势,以公共园林使用者而非参观者的姿态来面对一切。当我们以这样的心态来看待风景的时候,风景就有了家园的属性,偶尔瞟上一眼,瞟上一眼园林的某个细节,也足可以让人有一种长久的抚慰。
转南园,转完南园然后去南园旁边的某润发超市,然后提着买的东西回家做饭吃饭,大致上是一些太仓人过节的一种模式。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已经接近融入太仓的生活了。我在那个超市购买的东西里,习惯性的必然会有一个法棍面包。这种硬硬的面包是我们一向软软的面包界里的特例,切片切段以后烤着吃,是一种带了异域感的美味。
当然,后续的还有,那就是吃完饭(在家吃过饭、在建筑工地边的马路牙子上端着碗吃过饭和在海运堤波光潋滟的饭馆里吃过饭的人,好像都一样有这种习惯)到天镜湖走一走,消消食,看看平常一向没有什么人的街道上突然人多了起来的盛况。
天镜湖由昼而夜的黄昏在暗淡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突然开了灯,灯光球场红色的地板映衬着灯光比日光下更清晰舒适。而不论亮与不亮,天上的云都是飘飘的,空气都是一尘不染的。这里是浏河岸边的太仓,是长江接近入海口的途程中的一片广袤的平原,是自古就被作为米粮仓的地方……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俯仰生息之间,安静安然便是一成不变的主调。在节日的标准格式里,我们所触摸和体会到的,就是它深远歌谣一样的节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