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与正直

陆其国

诚实与正直无疑是令人赞佩、值得称道的美德。人们相信，一个或一群有着诚实与正直美德的人，一定不失善良和谦恭，要不那诚实与正直就让人生疑，乃至一文不值。不幸的是，这样的故事还真的曾经在异国一个叫哈德勒堡的市镇与一个偶然路过此地的外乡人之间发生了。

首先要说明一下，哈德勒堡的居民素以诚实与正直为外界知晓，并视这样的声誉不可败坏。所以在这个偶经此地的外乡人印象中，哈德勒堡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成了诚实与正直的代名词。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外乡人结果并没有感受到哈德勒堡人身上由诚实与正直释放出来的善良和谦恭，有的却是傲慢和骄矜，让他深感受到伤害。他由此质疑哈德勒堡人的所谓诚实与正直，继而想到要揭露它的虚伪。于是他花了六个月时间，策划了一出行动。接下来人们看到了：某个夜晚，这个外乡人带了装有四万元钱的口袋，坐着马车出现在被一片宁静笼罩着的哈德勒堡。他声称自己曾经是赌徒，两年前，也是一个夜晚，他饥肠辘辘且身无分文地路过哈德勒堡。多亏一个当地好心人周济了他二十美元，使他不致饿死。他以赌致富后，突然想起了那个曾周济他的恩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于是幡然醒悟，从此金盆洗手。今夜他来哈德勒堡，就是想找到那个恩人，以这袋钱作答谢。他因有事在身，不能耽搁，于是就找到银行会计理查士的家，请求帮他找到那个恩人，然后替他转交这袋钱。外乡人还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他不知道那个恩人姓甚名谁，但请一定要找到他，请他收下这袋钱。外乡人坚信，他的“恩人”一定会被找到，因为哈德勒堡“是一个诚实的市镇，一个不可败坏的市镇，我知道我能够毫无疑虑地信托它。这个人能够用他对我所说的那句话来加以确定；我确信他一定记得那句话”。最后外乡人建议，请大家于三十天后的礼拜五晚上到镇公所，请当地牧师当众拆掉钱袋封口，当众揭晓那是句什么话。只要认领者事先写出的那句话与它对得上，即可将钱袋给他。

哈德勒堡原先的平静，就这样被这个外乡人和一袋钱打破了；哈德勒堡的居民开始纷纷绞尽脑汁猜测那一句话的“密码”究竟是什么话——毕竟这句话价值四万元！仿佛一块原先平整、洁净的镜子被突然打碎，哈德勒堡再也映照不出完整、清晰的影像，尤其是它的十九个所谓“首要公民”，立刻被打回原形。就这样，在贪婪和私欲面前，哈德勒堡名不副实的所谓诚实和正直的声誉败坏殆尽。

熟悉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读者，或已知道上述故事即出自马克·吐温的中篇小说《一个败坏了哈德勒堡的人》。这个故事也许正应了一句名言：人性不可测试。但这个故事给予人们的启示和警诫是，一个或一群人即使有好声誉，也万不可自我标榜，对外高调宣扬；凡事既不能夸大其词，更不能自视甚高，要不就免不了会像哈德勒堡的居民那样，原本想让外界对他们拥有的“诚实与正直”的声誉深信不疑，觉得不可败坏，但结果这所谓的“声誉”一经考验，却不堪一击，一如堤坝决口，溃不成军。

写到这里，不由得想起法国作家、思想家蒙田在其随笔《论荣誉不可分享》中引述的意大利诗人塔索的诗：“自以为是者的名声看起来多么美好，这动听迷人的声音，不过是一曲回声，一幅影子般的虚无缥缈的梦境，微风一吹，它就销声匿迹全无踪影。”

不言而喻，诚实与正直本无过错，且值得弘扬。但须知这可是一种植入一个人内心的本质，而绝非“虚无缥缈的梦境”。明乎此，便知除了当事者自甘堕落，谁想败坏它都难。换言之，即只要一个人内心真正秉持诚实与正直，那任何人也无从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