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史美玲:【房子的记忆】
房子的记忆
作者:史美玲
每到桂花飘香的季节,我都有种“逢秋悲寂寥”的情绪,一种无法言表的苦闷烦愁,却久寻不知原因。直到近期,似乎才有所知晓。
今年暑期,出游乘凉,路过秦岭青峰寨,被深深的吸引。这是秦岭山下的一处小小院落,院墙为白缝青砖围起,正中间为大门,木质牌匾上黑漆书写着“青峰寨”三个大字,两边是对称建筑的门房,做成了一间间的客房。进院子大门便是一座大照壁,照壁上书写一大大的“福”字,照壁前种了几株竹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爷爷常说的“进门一杆竹,家有万卷书”,和我老家一样样,也许院子主人家也有这样的传承。照壁后,是石子铺成的小径和一处处绿化带,正对着是院子的主建筑,是一座三层小楼,也都是做成了一间间客房,偶尔能听到传出的麻将声,还有服务员走动送饭菜的身影。院子两边盖的都是厦房,一面是仓库,一面是厨房。整个小院对称规则,位于山下,清凉而安静,便不自觉地感叹,我要是有这么一座小院该多好啊。朋友笑侃道:你这是典型的地主思维啊!是啊,我怎么老想拥有院子、房子?
马斯洛需求理论说,人有七大需求,第一层是生理需求,主要是衣食住;第二层是安全的需求,是人身安全和健康保护,第三层是社交的需求……很汗颜,我仍在第一层苦苦挣扎。明明已经有大大的房子了,明明知道是临时住几年而已,明明知道人生苦短,房子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却还如此执着。根据心理学现象,这可能是一种心理疾病,这种病和童年时期的经历有关。
小时候,我家非常清贫。记忆中,家里有一溜的厦房,一座上房,厦房共五间,第一间是爷爷的房间,第二间是两个哥哥住的,第三间原来是我和父母住的,因为叔叔要结婚,我和父母便搬到了上房。第四间是放粮食的,第五间是厨房;上房共两间,一间是父母住,一间放杂物。这些房间都是土坯垒成的,建造年代不详,尤其是我和父母住的上房,年代最为久远,总之,每当桂花飘香,连绵秋雨之时,我们的屋子里便放满了盆盆罐罐,叮叮当当地奏起了交响乐,正如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描写的那样“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早间躺在炕上,睁开睡眼,从屋顶就能看到亮咣咣的天空,刮风下雨的日子,害怕得要命,总感觉房顶就要掉下来了。
记得还是一个秋雨连绵的日子,家里的枣树上已经挂满了小红果,周边的被我们兄妹零零散散地摘打得稀稀落落的了,就剩房顶上那个树枝上密密麻麻的,苦于够不着,又不敢上去摘。这天,我又想吃枣儿了,爷爷听见了,就搬来梯子,说要上去给我摘枣儿,时年,爷爷大约已经八十五六岁了,比起现在的同龄人,要步履蹒跚一些,他常常拄着拐杖,背很驼,呼吸急促。我一面劝爷爷危险不要上去,一面又希望他能帮我摘到枣儿。我是爷爷带大的,他又是非常宠爱孙儿孙女,义无反顾地爬上了梯子,我在下面按着梯子,瞅着那一串串的红枣,早已垂涎三尺了,忽然,一声巨响,屋顶塌了下来,爷爷也跟着往下掉,我吓得大叫起来,“爷,爷!爷------!”还好,情急之下,爷爷抓住了树枝,可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此时,从房间冲了出来的父亲,已经迅速的将梯子移至旁边,上到了房顶,将爷爷抱到了梯子上,哥哥们扶着爷爷从梯子上往下走,父亲站着的房顶仍在往下掉,他不断的移动位置,直到爷爷下来后他也迅速的下来了。妈妈围着围裙,手里拿着擀面杖,看到爷爷和父亲平安下来才大大的出了口气。
记得上小学四年级那年,也是9月底,天下着连绵秋雨,我从学校回来,又冷又饿,母亲说给我们打搅团,我们全家围在灶边,爷爷在烧火,爸爸和妈妈换着搅搅团,我在剥蒜,还有二哥,我们在蒸气缭绕的厨房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突然,屋顶的瓦块又掉了下来,刚好在锅上,爸爸说,多亏掉在了锅里,不然多危险啊,妈妈却泪眼模糊,埋怨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摔了铁勺去屋子哭去了,爷爷也柱着拐杖去他的屋子了。我拿着干馍馍,怏怏地去上学了。
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最让我恐怖的却另有其事。我上面讲了,我们家的房子都是土坯盖的,上面到处是老鼠洞。家里的厨房,所有吃的东西都得防老鼠,馍馍放在竹篮里绑个绳子挂在房梁上,否则老鼠会偷吃;醋缸上面盖个木盖板,一定要盖严实,否则老鼠会掉进去;红薯要放在窖里,一样要盖好盖子,否则老鼠会咬;玉米要吊起来,像塔一样悬起来;而且要养只猫,否则老鼠会糟蹋….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老鼠会到炕上来。有一次穿衣服,小时候穿妈妈做的老棉服,脚伸进裤腿,软软的,啊….,我大叫,两只小老鼠跑我的棉裤里了,以后,每次穿衣服,都习惯性的要抖抖。上小学五年级的秋天,刚刚收了玉米,家里到处都黄澄澄的,很有丰收的味道。一天晚上,我正熟睡着,感觉到一只老鼠从脸上跑过,我大叫不止,再也睡不着。一会儿,又有只老鼠在头顶跑,妈妈也没有睡着,一把抓了过去,就将老鼠抓在了手里,不料,老鼠头一伸,咬了妈妈的手指。尽管第二天去村医那儿做了消毒处理,可是,妈妈的手指还是留下了后遗症,至今都弯弯着不能伸直。
房子的事情,显然已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终于,在上小学六年级那年,我们家盖新房子了,从此之后,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闺房,我把它布置得温馨而整洁,只是,自己胆小,只在白天呆在里面写作业看书,晚上还是要和妈妈一起睡。
中专毕业后,我如愿来到宝鸡工作,由于1998年邮政电信分家,学校毕业的学生多达40多个,宿舍住满了,我只好和表姐蜗居在她租住的民房。后来表姐谈恋爱了,我就像个大灯泡,待着很不自在。当年收入低又很胆小,家里人也不同意我一人租房住,担心安全问题。在一个秋雨连绵的日子,我一人出来在街边游荡,绿化带中桂花扑鼻,但湿湿冷冷的感觉很不好,鞋子是湿的,衣服是潮的,上了一天班,口干舌燥,工作是高度重复的,看到引渭渠边的一个小屋探出的橘黄色的灯光,毛阿敏唱的歌词便在心底涌起:“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很多年过去了,爷爷去世已经二十一年,父母也已经七十多岁了,我和哥哥们也都购买了多套住房,家里又盖了新的门房、厦房,收拾得窗明几净,我也已步入中年,这些有关房子的记忆却越发清晰了,窗外的桂花树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莎莎潺潺的雨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建造房子是我们从小的希望和梦想,梦想路上,困难与坎坷并存,但终将离我们远去,秋雨之后,必将收获累累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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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美玲,陕西省宝鸡市电信局职员,酷爱文学、热爱读书,曾在报刊杂志发表多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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