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土识小|“躲”进书房
1930年代改变人生气质的中式书房 图片来自网络
进入2021年,我给自己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躲”进书房。或许有人会问,怎么“躲”呢?我说了这么几个理由,愿与各位朋友分享:
眼下疫情还没有消停,要减少外出,减少人际交往,千万不能半途而废,让所有努力功亏一篑,还是呆在家里为好。家里呆着,光是吃喝拉撒睡,当然也不是个事,那就躲进书房吧,旧友新知,济济一堂,随意读一本书,如同与一个高人面晤,既可增加见识,也可防疫。此其一。
其二,2020年的凶险,几位尊亲离世,悲伤过度,需要一个冷清之地来却病疗伤,平复心情。身居喧闹的大上海,“万人如海一身藏”,大隐隐于市,还是“躲”进书房实惠一些,有人说“书房就是黄金屋”,我不敢有黄金梦想,作为容身之地吧,夜深人静、扪心自问,与逝去的灵魂对话。
其三,如今的城里人,已经“被信息化了”。曾经试过老夫妻俩一起去乡下度日,事先想过莳弄花草,种菜养鸡,寄情山水,“平生最爱夕阳晚 坐听雨声到黄昏”,想法很理想,但现实很骨感,人已经“被信息化了”,住个两三天可以,住上十天八天,就不太适应了,外面的金窝银窝,不如我家里的草窝,草窝里有书房,恰如鲁迅当年诗云:“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其四,现如今的人际关系,变得很复杂,“躲”进书房,减少社交,大有裨益。先贤说过“亲君子,远小人”,保护自己免受伤害。多事必有事。要特别珍惜生命中那些无私帮助你的贵人,远离那种“口蜜腹剑”、处心积虑要伤害你的人,时间太珍贵了,消耗不起,还是减少无聊的社交应酬,进书房,多读书。
其五,书房也是我的茶室,尤其是这个天寒地冻的日子,尽管没有古人围炉品茗的悠闲,自己泡上一壶茶,臻茗一盏,喝茶不仅是健康,更是品味生活;老伴有时会炒个菜,喝上一杯小老酒,也是莫大享受。清人王永彬《围炉夜话》云:“天地无穷期,生命则有穷期,去一日,便少一日;富贵有定数,学问则无定数,求一分,便得一分。”财富和地位是命中注定的,而学问不是,只要认真地钻研,多下一点功夫,就多一点收获。
还可以说一些理由,主要是这五点。正因为如此,这次出席闵行“书香政协”建设推进会暨“老上海·新闵行”新书系列活动,闵行区政协主席祝学军先生说的话,有一句话甚入我耳,他说“要把酒桌、棋牌桌换成书桌;把酒柜、装饰柜皆变为书柜;将茶室、接待室做成阅读室”。在这个时代,庞杂的信息无时不刻在向我们袭来、纷扰的俗事和错杂的人际,也时常蚕食我们内心最后一点宁静。书房,对于当代人的生活太重要了,它可以治愈疲惫身心,安放灵魂,帮助我们度过悠长的岁月。
我有时问自己,是不是思想过于老旧了,是的,想躲,说明人生已经步入“守势”了,总想“躲”进书房,把书房看成是生命的最后居所,包容我所有的过往。忽然想起了郑板桥的一句诗:“富于笔墨穷于命,老在须眉壮在心”,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是有大功德的人,凡夫俗子,还是不能脱俗,惹不起还躲不起?!同样是清人、书法篆刻大家邓石如曾经给自己的书房题对联:“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那是何等襟怀和气魄!我相信,只有身处书房,才是真实的自己,一杯茶、一本书,息交以绝游,相忘于江湖。岂不快哉!这是于书斋里享受的清福,从学问中得到的快乐!
临了说一件趣事,《上海小史》付梓之前,编辑要求在腰封上做一段文字以推介,我说就不王婆卖瓜了,还是“推介”这本书本身吧,因为时间特别急迫,如同“七步作诗”,实在做不了,我在书房里踱过来,走过去,结果还是书房给了我灵感,捉了几个字,为拙著《上海小史》题了一联:
大江东去,浪奔浪流,沪渎过帆,歇浦涛声依旧在,千年是非难尽述,接通五洋连九派;
岁月轮回,花开花落,淞浦交汇,万国楼摩星揽月,百载风云留沧桑,世界都会耀东方。
大概是对子做得既不“达标”,也没有“卖点”,编辑没有看上,写了其他的话,对于我也是活该。特补记于此,以博一哂。
2021年1月7日于沪上五角场凝风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