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皮长号哟,为谁吹响……
树皮长号哟,为谁吹响……
吴继忠
婚姻是一种制度:温暖时挤在一块,寒冷时独自一人。
————题记
不管光阴荏苒还是日月如梭,走出围城的我总是多愁善感,幻想浪漫,颇感人世间春花秋月无情,特别是在烟花三月,那些飘雨的日子,看着那茫茫雾霭,总能让自己思绪翻飞,然后独自品味那莫名的忧伤和凄楚的哀怨,方才明白我还是在怀念与前妻走过的八年风雨兼程。前妻呀,认识你真的是一种滴血的美丽,有缘无缘则是生命的一种感激。你我之间的过往始终是过往,可我怎么也走不出这写好的结局。
八十年代中期,十九岁的我第一次走出大山,来到新晃县城郊坳背罗经济联合体打工,从此远离了那生我养我的贫穷故乡。凭着自己的勤劳在这里干起了苦力:搅灰浆、挑砖头、解水泥袋等脏累之活。有时还得加班打混泥土。这繁重的建筑劳动让我这个走出校门不久的人真有点吃不消,体力严重透支,很快我的身板像散了架似的,睡在工棚里起不了身。于是我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好想回家去。可是家里也苦,我的家乡除了山还是山,除了坡还是坡。经济十分贫乏,除了卖个把猪,或几只鸡鸭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经济来源了。要想找几个活钱,那就只有当“夜猫子”,铤而走险到毗邻的贵州村属的山林里去偷伐几根木材,盗划的次数多了,人家就专门派有守山员,所以无法再去偷伐了。本村的树木是万不能偷的,村规民约立有“岩鹰不打窝下食”的村规。无奈之下,我只好出去打苦工挣钱,并发了毒誓,不混出个人样,绝不回故乡。当下,负重的工活使我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一句古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然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该是苦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想到这,我咬着牙在工地上煎熬。累归累,到月底发工资时除去生活费还能净挣百多元进腰包。在当时,县里的正科级干部工资也只有八、九十元,只不过他们不受日晒雨淋罢了。钱,本身就是一种动力,更何况是自己付出极大代价挣来的血汗钱,所以那段时间我很吝啬,连买一根一角钱的冰棍我就舍不得乱花,这也许是我受苦受怕了的缘故吧。
在县城还有个优越条件,就是能够看到很多大姑娘,有城里的,有乡下的,个个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花枝招展,格外的“养眼”。而在乡下,一个麻子姑娘就能够孤芳自赏一阵子,甚至还让不少男子为她遐想献殷勤。许是山里人天生有一股野性是缘故,我时不时玩一些小动作来取乐。三、五个姑娘路过工地时,我故意将拌浆的水龙头抬高,水管水向她们扫去,泥点溅在她们花花绿绿的裙子上,自然引起她们的骂声,而我一脸忠厚地向她们道歉:“对不起,我不小心把水射着你们了!”其实我说的是双关话,但城郊姑娘较为文明,根本不懂话中有话,相反还说:“下次小心点。”看着她们远走后,我堆上了一脸的坏笑。无意识中消除了我一半的疲劳,我也知道把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不道德的。可有山里老人说,一个人做十件好事加一件坏事能够长命。换句话说,如果我自己的姐妹也被人家这么取乐,我心里又是个什么滋味呢?以至于那些姑娘再次路过我所在的施工工地时,总是避得远远的。见此,我的良心受到自责,十分忏悔自己的可鄙行为。回工棚后,我找一些书籍翻看,哪怕是木工类,菜谱类的书,我都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我在县城里也有几个熟人,他们是我的同学,但他们都有比较体面的工作,我自觉无颜面对他们,甚至想方设法避免他们。有一次我正在搅拌机边解水泥包,我的一个要好的同学路过我的跟前,刚想和他打个招呼,可他对我视而不见,我知道肯定是我一脸的灰尘盖上了我的庐山真面目。否则作为曾经是同窗乃至上下铺的兄弟哪有不认识的道理?在现实面前一向自负、清高的我也不得不耷下脑袋,心想这做人的区别为什么就这么大呢?整天这么干苦力也不是长久之计,莫奢望荣华富贵,但也得要掌握一门手艺。有俚语讲“养崽不学艺,挑断撮箕系”。这话很有哲理,没有手艺,累死也没有人可怜。想到这,我就去拜工地负责人胡哥为师,求他收我为徒做泥水匠,因为泥水匠是个技术活,一个泥水匠一天可以当九个小工的收入。我想会了这门艺,就不愁以后的生计了。胡哥并不急于答应我,他说收徒要经过联合体罗经理的同意才行。我得了胡哥的话,晚上我找到罗经理说了我的恳求理由。罗经理是个性情中人,为人豪爽且讲义气。他笑着问我:“你好像是个高中生吧?”“是,我是个读书差劲的高中生。”我答道。“过段时间我们要举行一次建筑知识考试,要收三个泥水工,看你成绩再定吧!”做活路也还要考试,罗经理的管理方式真是与众不同。不久,整个公司百十来号人都进行了考试,我仗着文化基础好,轻而易举地考取第一名,比罗经理保送去清华大学土木系读书的李哥还高出他15分。罗经理很高兴,他重奖了我,奖励我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并指定我跟胡哥当徒弟。胡哥看我既聪明又吃得苦,很是喜欢我,他边讲边示范,弹线、吊砣、砌砖、识图等我都熟记于心,不久就可以单干了。胡哥一共收有四个徒弟,我是第一个能单干的徒弟,另三个师兄弟半年后才能单干。在施工中,胡哥关照我,我也照顾他,尽量让他少做。那次放门窗横梁,我小师弟不慎将横梁滑下,眼看要砸到胡哥,我急忙冲过去推开胡哥,自己硬是用右肩膀活生生地接住了近百多斤的横梁。胡哥脱险了,可我肩膀却砸掉一层皮肉,腰杆也闪了。胡哥他万想不到我能够为他舍生忘死,这是何等的情谊,何等的勇气呀!所以在我住院期间,胡哥夫妇每天都来看我,安慰我,说好了这辈子就跟他在建筑行列里打拼下去。
在我养伤的那段时间,我试着向多家媒体、杂志投稿,也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上苍,我做梦也想不到我写的东西居然成了铅字,当不多的稿酬寄到建筑队时,罗经理十分高兴,他说:“你这个山里来的小子,还真不错,好好干,你会有前途的。”这以后,罗经理给我加了工资,他逢人就说我的好话,这个山里娃不平常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古人这话不会是乱讲的吧。又过了三个月,县科委来了两个干部找到我,诚恳地对我说,现在盛世修志,各单位的分志没人写,我们偶尔从报刊上看到了你写的文字,觉得你的文字功底好,特聘你到我单位去主笔《科技志》,希望你不要推辞。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斗胆随他俩到科委报了到。罗经理很快结算了我的工资,另拿出二百元钱给我,要我添置衣物之类的东西,莫丢基建队的丑。我看得出来,他真的是为我高兴,可以说,我是第一个从他的建筑工地走上工作岗位的打工仔。
到科委上班不久,胡哥他两口子来看望我,并对我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该找个对象了吧!我笑着说:“老婆还不知到哪里下蛋哟!”“我倒是有一个堂妹,人长得漂亮秀气,我觉得你两个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自古以来都是才子配佳人,如果你愿意,我给你撮合。”胡哥一脸诚恳的说,见我不语又道:“她是我妹妹,她敢不听我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很豪爽的答应道:“好,那就见个面吧,谈得来就谈,谈不来我们依然是师徒关系!”我抱着“生意不成仁义在”的心理答应了胡哥。应胡哥之约,第二天傍晚我来到了胡哥家。他堂妹并没有来,倒是有一个身板清风、面容慈祥的老者在胡哥的客房坐着,我一看老人家这个和善的面相,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和老人家之间将会发生些什么,顿时我就对他好感起来,他每问我一句话,我总是谨慎的回答。当我反问他,他总是眯眯一笑,闲谈中,得知他老人家是个木匠,于是我把在工棚学到的木工知识就和他显摆起来,话题嘛,主要是扯鲁班的多,因鲁班是木工的师祖,我就讲我们侗家建房的“八个八”和“六个六”,大都是诸如“进深逢八,万年腾达”,“进深逢六,吃穿不愁”。“金炉不断千年火,鼎罐不断万年粮”之类的吉语。我俩谈兴正欢,胡哥买菜回来了,他对我说这个老者就是他的小叔,也就是她堂妹秀芳(化名)的父亲。我十分惊诧,也十分高兴。我问老人家:“怎么秀芳妹不来呀?”他倒是直言不讳地说:“孩子他妈去世得早,秀芳4岁时她就走了。女大当嫁,男大当婚。因此,婚姻是每一个女人的终身大事,所以想要给我当女婿,就得先过我这一关!”胡哥在一旁尽帮我讲好话,说我虽是大山里的孩子,心地善良,能够为兄弟赴汤蹈火,并夸奖我聪明好学,前途无量,我妹秀芳完全可以托付终身于他!胡哥的话直把老人说得点头赞许。饭后我又陪老人走过夕阳大桥,劝他风烛残年的年纪了,要多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安度晚年。说实话,我和他老人家沟通根本不存在语言代沟,倒是和他说的情意绵绵,难分难舍模样就像在谈恋爱似的。最后他老人家很是爽快地答应让我和他女儿秀芳来往。
几天后,胡哥两口子带秀芳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乍一看秀芳确实是一个美貌的姑娘,就像一朵绽放的玫瑰,楚楚动人。我居然显得语无伦次,但又不失体面的压制心头的喜悦,只不过我在给他们倒茶水时,那手总是不听话的颤抖了几下,这也可以充分证明,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黄花郎”。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我在秀芳面前言语不多,但也干练。这主要是要做到第一印象要好。要知道所处对象是秀芳,而不是她父亲。我试探着请他们下馆子,吃餐便饭。他们见我盛情邀请,也就不便推辞。于是我们作为朋友的关系就初步定下来了。不久的一个星期天,我独自一人去秀芳家,她家门前有一条大河,要渡船,到她家已是中午,全家人除秀芳在屋背山溪边洗衣外都在家,我和她家人寒暄一阵后,就径直找秀芳去了,热恋中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大胆的,秀芳看到我的突然出现,也显得十分喜悦,她笑着问我:“看得惯我们这里吗?”我讨好的说:“你们这山清水碧的地方,在我梦中出现过很多回哩!”“真的吗?”“真的”我和秀芳的言语交流十分真诚。我帮她拎干衣服,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她家。秀芳一家对我十分友好热情。俗话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欣喜。尽管我与秀芳的父亲只有过两次照面,但他老人家拿我当准女婿看待,他说我虽长得不怎么样,但人好心善良,知书达理,懂得孝心。别看城里的人一个两个长的光身好看,其实大都是花花心肠的“二百五”。天底下当父亲的有谁愿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就这样她一家人刨根问底到深夜,为我很多幽默的过问故事大笑不已,为我遭受的苦难而掩面唏嘘,更为我当时的艰辛励志而倍加鼓励。第二天因忙于回城上班,秀芳送我到河边,薄薄的雾霭缠绕在清清的水面上,就像一群浴后的仙女在轻歌曼舞。江景甚是好看。摇渡的老人还在家中贪眠,看着我心急的模样,秀芳说道:“上船吧,我摇你过去!”“你能行么?”“试试看吧,我虽没摇过船,但河边长大的人,摇船的动作我看多了,应该不会有问题。”说实话,虽然我的家乡有溪流,但那毕竟是水深高不过膝盖的小溪,而这宽宽的河面着实让我心惊胆战。老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欺山莫欺水。我想难道是秀芳在考验我的勇气?于是我踏上了木船,秀芳便有模有样的摇了起来。看着她摇船的动作,看着她迷人的身段,看着她长飘的头发,拂在她笑面如花的脸上,简直是太美了,可惜那时没生产手机,无法摄下至今仍在我脑海浮现的美好画卷,乃是我今生遗憾。当她摇至河中心,船没有听从她的摇动往下漂去了,秀芳一时心慌,但她不忘嘱咐我,一定要坐稳,否则我俩就有落水的危险,落水,我这个高坡旱鸭必死无疑,我原以为秀芳是河边的人,应该会水,可是她后来跟我讲,她也不会水。她放下桨来到我身边搂住我说:“那就顺船漂吧!”正在危急之时,渡船人在河岸大声喊“别慌,抓住船沿,桨往右使劲。”秀芳按照指令划了起来,终于将船驶上了对岸。后来我问渡船人“为什么不能顺水漂?”渡船人道:“水急,容易失去重心,遇上大风就容易翻船,你俩都不会水,就只有喂鱼了!”当时我吓得一身冷汗,秀芳也是一脸惨白。此后,我再也不敢独自上船了。正所谓“近水知鱼性,近山知鸟音。”也就是这个道理。
一般来说,热恋之中的恋人大都把心思放在各自对方的心上,我和秀芳也不例外。那个时候通信不发达,要通话就是老式电话机。而手摇式电话机语音不是很清晰。为此,我还留下一段全县熟悉我的人至今仍在捧腹大笑的故事哩!反正是过去的事了,在此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那是我还在凉伞读高中时,有一天中午,一个同学要我去学校办公室接电话,当我拿起话筒问对方:“你是哪个?我是唐湖!”“嗯,我是你爸。”对方拖音回答。因为那段时间我们班上的同学大都喜欢搞恶作剧,有故意跑到街上邮局去打电话,等你去接问他是谁时,听筒里往往传来:“我是你老爹”“我是你公!”等之类占人口头便宜的回答。而我是个不愿吃亏的人,所以我对着话筒狠狠甩过去一句:“嗯,我才是你爸!”那边依然在说:“我是你爸!”我也毫无退让地重复:“我是你爸!我是你爸!”我还比他多一句。双方在电话里争执不休。连在隔壁批改作业的女老师也跑过来指责我没素质道:“同学,请记住你的身份,你还是学生,怎么称是人家的爸呢?”说着就要夺下我的话筒。这时话筒那端终于报出了名字爸爸的名字。“这可是真爸爸呀!”我尴尬得无地自容,我红着脸恨不得马上钻进老鼠洞。看着我的窘样,女老师突然间狂笑不已,引来蛮多老师询问怎么回事,当女老师说:“这部电话机使唐湖成为了他父亲的老子,呵呵!”所有在场的老师都大笑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后来这个笑谈就在全县流传开了。恋爱后,我很少打电话给秀芳,主要是写信给她。写信既能够加深友谊,又能打发寂寞时光,更重要的是我那一手龙飞凤舞的字也得到了虚荣的展示。真是一举多得,直到现在我依然还在留恋那写信的年代。
第二年,因我工作表现突出,县志办将我从科委又聘到他们单位做资料员。在这里我不得感谢县志办,因为有大量的正史、野史书籍,包括全县各行各业的工作性质,使我得以在知识的海洋畅游,更加丰富了自己的学识,为自己在将来的文学创作道路上夯实了文字功底。而这其中也有秀芳的大部功劳,她经常鼓励我,要我努力奋斗,终会有出头之日。我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感情已经好到哪怕是缺迹斑斑也看成是朵朵美丽的鲜花了。于是,为了使我没有后顾之忧,这一年的国庆节她提出结婚,双方老人都同意了。由于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山里娃,没有很多朋友,婚礼较为简易,两桌县领导参加。虽然简朴,但领导们却是衷心的对我们致以深深的祝福。 婚后不久,我被破格录用为全民制职工,以工代干地到县广播站任编辑记者。那段时间我创作成果颇丰,引起了一位刚从教师改行的同事嫉妒,他跑到宣传部找到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老资格副部长汇报了我,说我的过错居然在于文章发的多,稿费挣得多,说我是不务正业。实际上他是把我视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更何况“一山不容二虎”。于是,局领导从大局出发就把我发配在一个边远乡广播站工作,那是一个被人们誉为“新晃的西藏”——新茶乡政府。尽管他们对我有点不公,但我也知足了。因为新茶是我家乡,当初我走出大山发誓要混个人样才回来,如今虽不成大器,但也算做到了。因当时秀芳当时怀有身孕。她就留在城里,到烟厂做点零工,父亲也经常给她些钱,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也自由自在。
女儿出生后,秀芳来到了我身边。因乡里工作枯燥而又繁琐,那几年我根本无意创作,既然为了写作而被发配,那么我还不如封笔休息,在那仅有几户人家的乡政府驻地,我学会了喝酒、打牌,研究象棋之类。倒是秀芳经常要我教她一些知识,因为她只是个初一学生,文化底子浅。自她和我结婚后,知识大有长进。又过一年后,有个村缺少老师,我向乡里罗书记要求让秀芳去代课,罗书记同意了。赶着鸭子上架的秀芳在我的鼓励下,竟然还能胜任村小的工作,她也不遮掩地说是受我的影响,她才会进步。这话听得我心里乐滋滋的。从此,她相夫教子,日子逐渐地过得充实起来。
当女儿七岁已进她妈所教的学校后,乡里政策变了,谁知这一变就把我这个原本幸福的家搞得支离破碎。新来的书记、乡长大搞人员分流,名曰减轻财政紧张。这一年分流七个人,还包括一名乡党委委员,被分流的人大都敢怒不敢言,无奈的守巢不走。我对秀芳说,我去沿海闯荡,你和女儿在家就用我所有的工资应该过得下去,我们还年轻,不能坐吃山空,何况我是受过苦的人,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秀芳听我说得言之有理,就对我道:“你去吧,相信我会带好女儿的!”第二天,我与秀芳告别,轻吻了还在熟睡的女儿就走了,我不要秀芳送行,是因为女儿最爱跟我,如果她醒来不见我,她就会找,就会哭,不停的问妈妈“爸爸呢?他藏在哪里?我要去找他!”这是我和女儿经常玩的“藏猫猫”,有几次我藏得较隐蔽,她一时半会找不着,急得她泪水直流:“爸爸呀,你出来吧,我找不到你!”我不能泯灭她纯真的童心,不由自主地现身出来,女儿这会儿往往就会破涕为笑,扑向我的怀里,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甚至对我道:“爸爸,你为什么叫老三呢?”问得多了,我就戏言道:“乖女儿,你有三个妈妈,所以你爸爸我就叫老三!”不料,戏言成真。
怀着对妻儿的留恋,我只身一人南下,到《东莞日报》当上夜班编辑兼校对。在繁华的城市里,我从来都在渴望丰饶语言文字润泽我荒凉的心境,但是,再华丽的词藻覆盖不了我思念妻儿的思念。 打拼一年后,我回到妻儿身边。人生真是万花筒,仅一年,秀芳对我却是一腔哀怨,不冷也不热,我越是对她好,她越感到不安,我发现她有几次还悄悄落泪。我的心马上涌上一种不祥的兆头,“难道我被偷牌了?”这个念头一闪现,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乡政府的人对我都有一种怪怪的笑容。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一切皆有可能,如果妻子有外遇了,那人会是谁呢?象这种事根本没人敢告诉我,因为这是关系到人命的。乡里人都知道,我从六岁就开始练武,又做过几年苦力,打一两个平常人应该不在话下。最后我采取欲擒故纵的方法:装痴。一天,秀芳对我说她要回城去办点事,要我带好女儿。我说:“你去吧,反正我现在闲着,我就带好女儿。”她走后,我把女儿悄悄托付给我一个村上的同学家里,租车进城。经过我悄悄的跟踪,才发现一个男人从一条巷子里走出来,与她手牵手地走了。借着灯光,我发现那男人竟然是乡长。一切真相大白。我想上去打人,可乡长是一个病壳壳,我这一拳出去他受不了。 我强忍怒火,在心里数数字,从一数到十,不知数了多少遍。最终我还是理智的回来了。两天后,秀芳回来了,我对她没有一丝的任何责怪,相反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冷静地说:“秀芳,感谢你和我走过了七年之痒,我得了你的人,却得不到你心,我们好合好散吧!”说完拿出早已写好的离婚协议书。那一刻,秀芳是彻底的心灵脆了,她哭诉道:“对不起,那一次女儿发烧,是我要他把女儿抱到医院去救治,他和我在医院一起守护女儿,我觉得他人很好。”随后她又道:“我知道我做的这一切伤了你的自尊,到现在我种下的苦果,我也只好自己吞了,我们分手后,暂时不告诉双方老人和女儿可以吗?”我点头道:“可以,女儿归我,但你要知道我不打你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件往事,就是我们初恋的时候,你摇船送我过河。我在想,我俩的婚姻就是那只木船,有时顺水直下,有时逆水而上,但那时,你宁愿与我一起死。所以,你签字吧,顺便我请你我俩吃分别酒!”
秀芳和我在乡民政员那里签了字后,和我进城简单地吃了分别酒,互相祝愿彼此间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尽快找到各自的幸福归宿,女儿归我,我会让女儿得以健康成长。分别酒上,我们没有眼泪,略有些许的悲伤。直到此时我才悟出一个真理,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是要多花时间去陪的,否则就是绿帽子,而绿帽子你愿意就戴,不愿意戴就扔掉,婚姻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好合好散了。日历显示这一天:1997年8月3日。我和秀芳分手后的第三天,我找上了乡长,我地位再卑微毕竟是男人,是男人总得有起码的尊严,我不在秀芳面前揍他,就是给秀芳曾经是好女人的面子。我一只手将乡长拎起,道:“朋友妻,不可欺,你自己也是一个有妻室的人,你为什么要来破坏我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呢?组织上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小人!”书记见状拢来劝解,被我一时怒起将他打到。乡政法书记见势不好,喊来派出所所长,结果武警出身的所长也被我一拳打倒,并打断了他的眉毛,想掏枪也被我打飞了。只到这时,政法书记长想起我是个练武多年的人。直到乡长跪下,我才罢手。要知道离婚男人的力量是无穷的,有生以来我终于男子汉一回。不久,组织上将书记和乡长同时调走了,而我打这种领导的事也就不了了之。迫于舆论,最终乡长离了婚和秀芳重组成家庭。从此,我和女儿在那茫茫的荒原上相依为命,我既当爹又当妈,她总是反复地问我:“妈妈为什么不要她了,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听着女儿的童言心声,这一切到底为什么?本是一对恩爱夫妻,本是一个幸福家庭,然而,秀芳与我再也没见,当凄风阵阵吹起我薄薄的被单,此刻以往的温柔已变成了她正依偎在那个乡长的怀间。想起这样的画面,我伤心不绝,这对我来说彷如一场断桥残雪。前妻呀,你那曾经灿烂的笑容,总是不经意间走进我的梦里。冷漠的月光,还有那些飘飞在窗前的细雨,我自然记起李叔同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烛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这一切,对我来说已是情深深,意绵绵,缘浅情深花已落。那么,我将收拾好行囊,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漂流,只不过青春无悔,初恋难忘。
往事如烟,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把对前妻的思念化成一根长长的纤缆,让缕缕思念摇落月亮,摇落忧伤。最终,命运的驱遣把她送到了理想的国度,把我遣在了茫茫的荒原。呜——呜!我心旌上的那管树皮长号,总是悲鸣在我心灵的荒原上,吹过了年年岁岁,吹过了岁岁年年。树皮长号啊,你究竟在为谁吹响呀!为谁吹响……
作者简介:吴继忠,侗族,湖南省新晃县人。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工作委员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湖南省新晃县林冲镇人民政府。迄今在市、省、国家级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一千余篇,百余篇作品获市、省、国家级奖。2015年出版了19万字的散文集《又见桃花红》,2019年出版了15万字的闪小说集《野声》。2018年,其作品《母亲的嫁衣》获中国闪小说总冠军大赛季军,同年被评为2018年中国闪小说十大新锐作家。2020年闪小说集《野声》被评为湖南省怀化市人民政府文学艺术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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