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师一日一得之理法方药(1)医理探秘|标本缓急先后的用药思路(治失眠烦躁焦虑)

标本缓急先后的用药思路

◎上下交损,先治其中

十堰当地有个病人,女,40岁,长期失眠,烦躁焦虑,人很消瘦,跟她交流,明显感到有很多“针尖和麦芒”。因为习惯于抱怨的人,说话总是带刺。

这病人还有老胃病,胃痛,厌食。她说,我胃稍好一点,就睡不好觉,觉睡得好了,胃又不好。这十余年来,身体从来没有舒服顺畅过。

她看病的时候,语气像是和医生吵架一样,所以很少有医生能受得了。但老师听完她的诉说后,又摸摸她的脉说,你这脉象细涩上冲,要改这脉势很难,除非你把这脾气改改,这病才会好得快。如果不改,长期这样下去,气血都冲没了。

她跟着问,怎么改?

老师说,少想想自己,多想想别人,把胸怀放大一点,其实你所急所躁的事情,就那屁大点事儿,事后想想没有什么值得去焦躁的。就像农村的老阿婆,一只鸡没喂,一片菜地没浇水,都焦急,惦记着,放不下。

老师先给她开黄芪建中汤,并说,不管怎么样,先把吃饭睡觉问题解决了再说。你上下这么多病,又头晕脚沉,腰酸目眩,上下交损,我们先治其中,用甘缓之药,治其虚损,培养脾土之气,以滋化源。

《黄帝内经》说了,阴阳俱不足,补阳则阴竭,泻阴则阳脱,如是者可将以甘药,不可饮以至剂。又说,阴阳俱不足者,当调之以甘药。这甘缓之药,既能培脾土气,也能缓脉象弦细数之焦急。

第二次她来复诊时,来得比较晚,所以挂的号排在后面。她又跟我们抱怨说,没看到你们有人挂号,我来得早了,我应该在前面先看。

我们跟她说,大家都在排号,要按照顺序来,不要着急。

她愤愤不平地说,不急?你没失眠过,体会不到失眠的痛苦,怎么能不急呢?

我们跟她说,治慢性病不在急中求,你急只会加重自己气机的紊乱。我们见过不少失眠的病人,但像你这样焦躁的还是比较少见的。

轮到她看的时候,老师问她,服完药后怎么样?她说,不明显,还是失眠。

老师问她,那吃饭怎么样呢?她说,胃口稍好一点。

老师也知道,如果症状没有一些改善,病人很难有信心来复诊,便跟她说,十几年的病,好得没那么快。你只要胃口改善了,身体就慢慢会有精神了。你还是这个神静不下来,这个神能静下来的话,就好办了。

确实,我们一上午看几十个病人,每个病人一坐到诊台前,都会给大家一股他的气场,或者是耗散外越的,或者是沉静内敛的,或者是随意和平的,或者是计较偏执的。这个病人是属于典型的耗散外越的。她说的话比医生说得都多,看过很多医生,但都没看过几次就走了。

老师说她阴分还不足,虚火还上亢,所以在调好胃的基础上,给她用黄连阿胶汤。还是那句老话,先把吃饭睡觉问题解决了再说。用建中汤管的是她的吃饭,用黄连阿胶汤管的便是她的睡眠。

养生治病之道,无他,眠食而已。眠食乃健康之大药,疾病从这里开始乱,治疗也从这里开始。

有位身心多病的人问老寿星说,为何你身体这么健康,有什么保养秘诀吗?

老寿星笑着说,吃好饭,睡好觉。

这人不解道,大家都吃饭睡觉,怎么有人长寿,有人早衰?

老寿星笑着说,同是吃饭睡觉,每个人的心态却是不同的。能够安心当下吃睡的人长寿,但大部分人吃饭时心中有百种思索,睡觉时头脑里有千般较量,连最基本的吃睡都没法保证,这健康从何谈起。

不要吃压气饭

这个方子吃了后,病人再来复诊时,焦躁脾气大改,我们很少发现有服药前后脾气性格变化这么大的。好像突然由一个飞扬跋扈状态变为和气贤惠。还带了她的家人过来看病。来了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叫号,不急不吵,脸上还带着微笑,轮到她看病时,她才反映说,吃了药后,睡眠好多了,精神放松了。

我们原先都对这个病人没什么信心,但老师却一直温声细语地劝导她。老师把一个对人对事很挑剔的焦躁的病人,变成了和气恭敬的老病号,我们也明白了,为什么老师的病人越来越多的道理。

老师再摸她脉,很明显没那么亢了,剩下的就是以前生气抑郁造成的双关郁脉了,所以老师改成顺其性的治法,用逍遥散的思路调她的气机。

她又问老师,还要注意什么?

老师跟她说,好吃不多吃。胃口好了,也不要吃撑吃伤了,而且人最不应该吃压气饭。这压气饭伤人很重。

她不解地问,什么叫压气饭?

老师跟她解释说,这压气饭是农村的一种叫法。农村里很多有经验的老人都知道,常吃压气饭的人会得很多怪病。所谓压气饭,就是你生完气后,再去吃饭,本身气机紊乱,又用这饭把它压下去,这样久而久之,中焦肝脾就会劳伤,进而五脏六腑都得不到营养的充分供应,所以容易呈疲劳困乏之象。

她马上反思了一下,点了点头,因为过去的她就是经常吃压气饭,人又急又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每天都带着气去做事吃饭,这样的人怎么能不病呢?

后来她隔十天半个月都会来老师这里调理。因为吃完药后,她看起来居然丰满长肉了,再次印证了“心宽体胖”的说法。在跟她交流过程中,说话也没有那么偏执了,慢慢地好像和朋友老熟人谈话一样,原来不知不觉她的心性也开始转变过来了。

俗话说,相由心生,心能塑相。又说,人贵语迟,贵体态缓和。大凡富贵相都是不急不躁的。她现在就开始有缓和相的意味了,焦躁的脾气改变了很多。可见这心态对人体的影响有多大啊!

◎治病像下棋,有先着后着

我们回过头来总结这个病案时,其实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老师看病都是抓主要矛盾来调。调病讲究标本缓急先后。老师不管她口述多少苦闷事、病痛事,都是凭脉用药。

脉象细涩,上冲,血少气不足,神又上越,要先给她守中调养,便用建中汤的思路,以养其真,调饮食。待胃口稍好后,再用黄连阿胶汤继续养其真,调睡眠。等到眠食稍微恢复正常时,脉象显露出双关郁,采用逍遥散的思路来顺其性,调她的气机。

这过程就像下棋布局一样,先让气血充足起来,再让它转圈子,否则因虚而致亢,因亢而愈虚,如此只会陷入恶性循环。

《伤寒论》也很重视治病标本缓解先后,在第一百条条文中说道:伤寒阳脉涩,阴脉弦,法当腹中急痛,先予小建中汤,不差者,小柴胡汤主之。

这段条文告诉我们,治病要有长远的布局观。我们看病人脉涩,这涩脉是什么?脉诀上说,涩为血少或精伤,可见涩脉一般代表血少或精伤,甚至因虚而导致有瘀血。

这种脉象好比河道没水,那些垃圾丢弃在那里,冲不走。这时你怎么去疏导都不管用,唯有让水满沟渠,河道充盈,那些瘀滞自然会顺导而去。

所以张仲景首先用小建中汤补脾胃生化气血,脾胃为气血之源,经络百骸只是河道沟渠。这气血之源满壮起来后,沟渠自然通畅流行,无所瘀滞。

故而仲景用小建中汤是先取养其真之意,等身体真元精水足够了,即便是病还没彻底好,这时已经有能量在体内了,便可以用小柴胡汤,或者其他调气机的药,通过顺其性,升降气机,使之周流,其病乃愈。

可见治病就像下棋一样,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医者弈也,不善医者,只看到疾病表象,见招拆招,善医者,必看到导致表象的原因,必问到疾病的根源。所以调理起来也像下棋一样,看到三五步以后的局势。只有形成这种高瞻远瞩的战略目光,才能有比较好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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