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世界精神分析协会Le Courtil儿童精神病机构:开篇
Le Courtil, 建立在拉康派精神分析理论之上的儿童精神病治疗机构
开篇
作者:鞠睿,
(巴黎第七大学精神分析与临床心理学双硕士,
巴黎第七大学精神分析博士)
Le Courtil儿童精神病机构内部
在法国,有很多为儿童心理健康服务的机构。如“医疗-心理-教育中心”(CMPP/Centre médico-psycho-pédagogique),如“医疗-心理中心”(CMP/Centres médico-psychologiques),如“绿房子”。前面两种属于政府行为,就像医院与学校,是国家专门为公民设立的服务于公民的公共精神卫生机构。而后一种(如“绿房子”)则是属于精神分析的行为。众所周知,“绿房子”由法国精神分析家,儿科医生,多尔多所创立。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像一所房子,散布在巴黎的各个街区,或某一个转角,或路边。它像社区的某个可驻足休憩的绿洲,任何不满四岁的小孩儿都能领着他们自己的监护人来玩耍探索一番。这是街区里面的小岛,绿荫,“另一番天地”。
Le Courtil,也是精神分析家的创立。然而跟“绿房子”截然不同,它专门接待的是精神病和自闭症的儿童。它类似于精神病院,有“住院部”也有“日间中心”,但是它不是精神病院,因为它的目的不是医治疾病,而是医治主体。
Le Courtil,其前身是一所由修女们主持的孤儿院,落成在法国北部与比利时国境的交界处,两国的“边缘”(le bord)上。由于它在比利时国境内,而不是在法国,因此,虽说是一所私人机构,它的经费由比利时政府拨款。而法国人也大方的利用这个机构的合理地势,将法国北方境内,Le Courtil周边地区的儿童送入机构。机构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大都是法国人。
通过Nathalie Charraud,我认识了Le Courtil的前负责人Véronique Mariage。在Charraud家放映Véronique Mariage带来的Le Courtil的纪录片《敞天》(À ciel ouvert)的时候,在场的几个中国留学生都希望去Le Courtil实习。然而距离当时的憧憬又过了好几年,其中的我才最终如愿以偿。
所幸的是愿望终于达成。我在今年初夏五月“远赴”比利时,在Le Courtil实习一月。去之前,我设想着自己应当不会在面对自闭症或者精神病的儿童时太过震惊,因为我已在巴黎长时间地在CMPP和CMP实习历练过,曾经接触过了许多的问题小孩。我设想自己至少对儿童精神病不会太过于陌生,因为我的博士论文专门研究了自闭症和儿童精神病。然而事情总是跟设想有出入。在Le Courtil的一个月实习中,我似乎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浩瀚风波里。当我从这个机构出来的时候,似乎经历了一场,洗礼?
我尝试沉静下来,细细思考什么是儿童精神病,什么又是自闭症。在理论中,这两者(精神病,自闭症)很难区分,但是在一个月的观察中,我似乎又有了新的眉目。然而最让我受到触动的并不是临床上的逐渐明晰,而是一种对如何跟精神病儿童工作的审思。是这个机构给我带来的审思。曾经,我跟我的好友雅君一起在兰斯Patrick Chemela的托南.阿尔托中心(Le centre Antonin Artaud),在体制心理治疗(la psychothérapie institutionnelle)的框架下跟成年的精神病人日日混迹。对雅君来说这一机构所给予的地点在世外,无不是“桃花源记”中的情形,对我来说,某种陌生的事情发生在了我身上,我当了一回“局外人”。
Le Courtil是另外一种机构。追述资料,它的设置建立在拉康的理论之上。我终将发现,设置的理论基础不一样,日常的工作也不一样,连带影响着我们每个参与者跟疯狂的互动有所不同。这样的机构如一部如精致仪器。
我们能否跟疯狂一起创造,答案是“能的”。如何才能?答案是:需要一个建立在拉康的理论之上的机构。
在回到“如何照顾疯狂”这个话题之前,我希望描写“什么是疯狂”,具体的,什么是“儿童的疯狂”。
*****
Le Courtil 正式作为政府专项拨款资助项目(I.M.P :Indemnité pour mission particulière)的成立是在1982年九月。机构一开始接收20个小孩,随后,逐渐扩大。到2021年,我去实习的时候机构规模已经非常庞大,最早的孤儿院现在只占据了机构的一隅,是现在的“日间中心”。现在的机构不仅接待儿童,也有接待成人的中心。
机构有半托(仅仅在日间来机构,晚上不住在这里),也有全托(一周都住在机构,在周末的时候回家)。儿童中心又由三个小组所组成。我去的这一组叫做“半把钥匙”(Demi clé)(而后我们会看到钥匙是无处不在的),其下又有四个分处,三个全托分处,分别取名:多(Do),米(Mi),索(Sol)(想来取名的人是想让日常的生活过得如歌)。一个“日间中心”。
La Do这一组只有男孩。当我问为什么单分一组男孩的时候,在机构中被叫做“参与者”(intervenant)的人,也就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他们不分职位,不管是医生,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家,教育者,都一律叫做“参与者”——告诉我:事已至此。而我渐渐地发现,在la Do的孩子大多年纪在青少年,并且在le Courtil住了多年。我最喜欢的地方也是la Do,因为这个地方结构稳定。虽然这些孩子“古怪”,然而他们沉静。我观察他们偏向于自闭症的结构。La Mi和la Sol 两处的小孩年纪相对小一点,新来的也一般安排在这两处接受观察。我发现,la Mi与la Sol更多的是精神病结构的小孩。当我问,la Do是按照性别归置的吗?答案是:并不。虽然目前看来都是男孩,然而也不排除安排女孩入住。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把la Sol的一位女孩调到la Do去住。那么是按照精神结构来规划的吗?答案:也不是。因为la Do里面也有非自闭症的结构。在我离开的时候,我的理解是:这些个体的精神结构怎么能够合得来,怎么能够即保证一个集体的稳定性又不丢失活力,那就怎么安排。似乎没有“成竹在胸”,而是拼拼凑凑,走一步看一步。我后来发现,这似乎才是精妙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