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认识他
如果不认识他
如果不认识他,我会在闲着没事的时候,看着这张照片,试着去猜想他的年龄,他的职业,他的性格,他的爱好,他的家庭……他看起来还是个挺年轻的帅小伙。
可我早就对他熟识,知道他已不再年轻。
认识他,是在我最熟悉的那个淀边的村庄,他母亲把他带来我家。大概一年多以后,他才记住了我,但却始终没有喊过我的名字。我想他可能不太喜欢我,可是我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
他长得像他的母亲,皮肤白,眼睛大,眉毛浓,鼻梁直。就只是耳朵有点奇怪,那时候老是卷着展不开,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喜爱。他母亲说,他脸粉红得像个小姑娘,你倒长得像你爹,怪黑的,像个小小子,你俩换换多好。
我常常和他一块去跟一帮小小子们爬树,烀四角,玩泥巴,撞拐。后来,也去白洋淀里洗澡,几乎是一刻也不离开,直到我上了小学,他才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多渴望还能天天和他一起玩啊,等到第二年学校再招一年级的时候,我看有和他一般大的小孩去学校报名,趁课间赶紧跑去叫他。在街上碰见他,他和小伙伴们正玩,我拉他去学校,他却死活不肯。我又跑到他家,跟他的父亲和母亲说,他父亲看着我,说他生日小,明年再上也不迟。我那时就想,他的父母怎么会允许他这样任性。我要不去上学,我爹可能会打死我。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村子,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见到他。我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也就不能一起玩了。渐渐地,听说他不想念书了,听说他去他父亲的工厂里修理机器了,听说他会开汽车了。再后来,又听说他娶了漂亮能干的媳妇,听说他有了三个孩子,听说他放弃了继续父亲的事业,但舍不得把那条船给别人,自己去白洋淀里开船做导游了。
他父亲给他起的名字叫斌,是期望他可以文武双全的,显然他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
他是依着自己的性子生活着,完全没有按照他父亲为他设计的人生路线前行。村子的周围一面是水,三面是路,原以为他是会选择公路的,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那一面水。
生在水边的人,终究是喜欢水,终究是离不开那片水。
最近,听说他们那里被划进了雄安新区,他也彻底变成了白洋淀人。我想也好,不枉他恋水一场。
如今,他也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虽然还没有白发,但我能感觉到他心里隐藏的焦虑和担忧。父母年事已高需要赡养照顾,儿女尚未成年需要扶持培养,他肩上的担子比别人更重,他需要比别人付出得更多,才可以过上更舒适一点的生活。
我不愿意看到他的皮肤被生活打磨得越来越粗糙,不愿意看到他的神情被岁月侵蚀得渐渐失去了光华。所以每次看到他带着游客在水上飞驰的画面时,我的心涌上来的都是酸楚,尽管那一刻他看起来是那么满足。
我没有哥哥,体会不到被哥哥宠爱庇护的自豪和优越;好在我还有他这个弟弟,可以让他体会到被姐姐心疼挂念的踏实与温暖。我愿意还像小时候那样,有好吃的先给他吃,有好玩的让他先拿,有活我去干,有钱让他去花。
不为什么,谁让我跟他的父亲喊爹,跟他的母亲喊娘呢!而且,他比我到这个家还晚了一年多,我欠他的!
在他那里,我是没有名字的,他招呼我时永远都是那两个字:二姐!
2018年4月30日。
作者: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