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敏 | 时光咖啡屋
时光咖啡屋
文|张天敏
茶斋与咖啡屋，都是给烟尘缭绕的世俗人生提神的地方，是人生放慢脚步后踩着缓和的行板，与内心和解静聊，共同完成一度脱胎换骨的超平生行为。
我今天是要去时光咖啡屋，与好友小聚。这是一位浑身名牌包装的湖北籍小资姐，有豪车，别墅，还多次去西欧几国旅居。这回从法国回深圳过年，快要飞走了。这个物质女人会带来怎样的异国鲜闻，在时光咖啡屋别样的时光里。
我们三年前认识，一起去海边玩，看电影，汗蒸，健身房。珠光宝气的她也非一般的物质女人，她的人生跨度很大，西欧几国有小居，在迪拜旅游时下榻过十星级的海下宾馆。与服装相搭的包包款式色调也都极品化。她摸不着菜市场的门，洗衣机是全自动加烘干的，搞卫生只用机器人和钟点工。她的生活已超越了世俗女人们，像太空人一样不落凡尘。
放眼望去，这世间女人，好像都是下厨房或当保姆的料，守好了洗衣机和灶台，却忘记自我的红颜观，在烟薰火燎的地带磨成妇道上的专业户，早已俗不可耐。这中间能有几人在咖啡屋里闲适入座，忆起时光这个恍如隔世的空泛词意。具体我自身，除了厨房业务，还混搭了文学元素，不仅习惯了在厨房里磨蹭，还要抽时间关门闭窗耕种文字。一介油盐柴米的宅妇，很难有出尘的风采，却有多个灰不溜啾的梭面，组起滑稽的当下。在如此板眼笃定的时光行板里，时间都去哪儿了，花到娱乐交际上和穿戴打扮上，还能剩几秒钟啊。
超人越俗的小资姐与我，正好构成反衬或反讽。她有雄厚且过剩的物质加身，承蒙着豪门巨福。可她的文化底子有点萌哒，养生保健不到位，脸上老年斑已趋深黑，头发稀落，常戴假发出场。她认知事物的思想力也弱弱的，却持着极强的态度和情绪，不太好与人兼容。我们虽不在一个文化频道里，却有互补的信息资源，供彼此分享。我更看重她一年一度来相会，感受她无话不谈的开朗性格。跟她聊天尽量限在女人的服饰妆饰层面，遇到三观就擦边球，从不较真。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玩了下来，她每年回深圳过年都要相约一见。今年选的时光咖啡屋，太过瘾了，我接电话时就点赞她，姐太有诗意了！我还私下决定，这回由我作东为这位跨国老太践个浪漫之行。
可我先得有在线的礼服去应酬哦。我打开衣柜搜罗半天，找到了两件长外搭。平时老穿运动服，怎样方便怎样来，似乎对女人爱美的理想小有放弃。此时内心起了自责，你怎么不给自已留点空闲时光，好好地穿着戴佩一回，潇洒光鲜一回呢。我拿出外搭配了裙子，丝巾，链子，待精细佩饰好，登了坡跟皮鞋，挎包出门。天气晴好，空气像洗过一样鲜净。走到林荫道上，外搭前襟随风散开，闲适与清爽里，撩着微妙的风，自身有多少韵味就秀出多少来，完全与自然合造出一个新时光。这仅是个见，还不知小资姐会怎样看过来呢。今天除了听她讲外国鲜闻，我还想跟她探讨女人外搭啦裙子啦等服饰类话题。
到了时光咖啡屋，一眼就看见怀旧的草篓干花和褪色的竹篮，田园的味道好浓郁，醒目的文艺标签，已在无声处感染着陌生的来客。我隔玻璃窗看见小资姐坐在里边，边上另有男女。她朝我打过来乱七八糟的手势，呱呱地叫着我快来入座。我坐下时四顾，期待她按社交惯例介绍各路神仙。可她没有，再说话时挑起小嗓，带出南腔北调的中英双语。我仍在诧异小圆桌边坐的男女，心里恍惚，像一汪湖水上的漂流瓶，开始随水波晃荡。我理解的咖啡屋是一对一，或三两好友小聚，带有异常的心思和话题，可以说这是个调情的地方。眼前这龙门阵似的众场，好像不是来忆旧抒怀的，而是进了赌窝牌场。再细看过去，个个打扮得一丝不苟的潮样，是不可以问津，只可以坐下慢观的局。
坐下后，四面浮动的笑脸与我酝酿一路的优雅心理，错着车。抢眼的是，小资姐今天袭一身华装，胸前的亮片纷杂鳞闪，脸上各部位浓妆都显得夸大其词。眼影鼻影还说得过去，那熊猫样的大黑眼圈，过分渲染的血盆阔嘴，都有失体。还有上眼睫超长的卷毛，高频率忽闪，不知秋波要送谁，却知那纷纭摇曳里，恰似红颜乱世里的怨妇叹。我本没兴趣探测这浮世风月，内心有隔，呆坐边上。服务生煮好咖啡送过来了。青花瓷袖珍小杯，每人一具，小银勺隐进去一半，仍可见小巧精致。边上有几小盘坚果，那盘永远都笑口常开的开心果，让我心有回暖。小资姐拿起小勺咣当咣当搅搅咖啡，开始说话：我好可怜好悲催呦，我从法国空降下来就碰见了老公跟保姆带着五六岁小女孩在家玩耍。女孩长得跟老公一模子刻的。我大闹起来，谁知年轻小保姆厚着脸说：我们已经过十来年了，你要么离婚，要么包容我，想拆散我们一家三口，比登天还难。第二天，一对滥妮渣男就带着私生子和存款远走高飞了。
这奇葩故事，我听得懵懵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旁边的老头及时插言：作家写个文章扒一下他皮，发大网上肯定点爆。
我摆手，说：眼不行，现很少动笔。
小资姐惊讶地说：我给你出钱写稿，行吧？
不是钱的事，是眼睛不给力。
嗨，我正要问你怎么把我微信删了呀，不让我看你文章了？
请姐谅解，我微友爆满手机卡黑，闭着眼删很多，没办法。
哎哟妹儿呀，我记得你过去不爱打扮，今猜到有帅哥打扮起来喽。哎，你脸好红啊，搽了哪国的高挡货。说罢转脸大声喊：服务员弄盆温水来。
我以为她让我洗手，说：我去洗手间洗吧。
她说：姐看你脸上有汗，弄温水洗一下爽点。
小姑娘端水过来，我没洗，从小包里掏出湿纸巾不慌不忙地擦了脸，把纸巾递她面前，问：姐，看看是汗还是胭脂。
嘿，你真没搽胭脂呀，怎么保养的给姐分享一下。
姐你咋来的？
我车在外边停着啊。
我是走几里路来的，一路春风阳光的，这谁都能分享哦。
旁边几位俏俏地小拍手，无声鼓掌，像起哄又像喝彩。转场的眼花面熟里的人境，让我真正走进了雾渡，摸错门和走迷路的感觉同时拥起。我赶紧调整呆萌状态，忆着红尘女性们的特点：与同性闺密玩得密不可分，你抹我胭脂我搽你粉的，一遇到异性就敌情大发，不择手段地谤毁同性。她是怕同性争宠夺爱怕惯了。我发现小资姐脸上的悻然，圈子风水离我一路预期的浪漫太远太远，远得没有一丁点回声。在这段老不老新不新的时光里，我想起了温水煮青蛙的段子。随即，我马上悟出了自己遭逢的陌路故。此场合你再停留半分钟，就是在上演争风吃酸你掐我抠无辜接招的红颜戏，除非你对在场的异性有超大兴趣，愿狗血相拼，或者有足够厚的脸皮，能伤得起。否则，走为上计，闪电杀戏。
趁着她与别人耳语，我站起来推开椅子，边打手机边说：不好意思我家来客人了，我得赶回去做菜，咱这改天吧。说罢摆手走人，不敢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出来门，那位浑身港台味的老头站门口打手势，说：嗨妹子你请留步听我解释晚上是我请客吃中餐然后看电影还是下歌厅都由你来定。我说：谢谢喽，你别忘了我是个专业炊事员。老头说：那请你加上微友，你拐过来我扫码。我说：不好意思我微信玩得不熟，随后吧。说罢扭头走人，他又喊道：那你还请留步，等我开车送你。我头也不回地朝后摆手：不不不，我走惯了，拜托给个散步机会吧！
刚从陷阵里撤出，小资姐又打来电话：你这人好怪呀，擦了妆证明你底板光鲜，这天大的好事儿啊。你是在误解我呀，还是看我走到冰川里，不愿可怜一把呀。
我说：姐别扯了，改天有时机再聊，先拜拜吧！
转过弯，我深呼吸几下，随后傻笑起来。在信息不对称的江湖上，冒昧行走，招惹一场粉战瞬间开镜。我加快脚步，再不顾长外搭在春风里长什么样。路边大榕树上的小鸟好心地啁啾过来，海洋清风阵阵吹拂，慢慢清洗心境，半天才回复到静好时光里去。转念想想，故事不错，可以教训一个二货：不在一频道的人是不可以同框的，若同，就是去参陷一场无聊的宫斗剧。
再放眼望去，这世间能守好厨房的女人，都是一朵养家养世的花。女人敢把一朵花低到尘埃里，放置烟火地带去薰燎，是红颜界里佛典般的自信与圆满。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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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张天敏，女，中国作协会员，邓州市作协主席, 鲁迅文学院作家班结业，邓州市文化馆专业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女人桥》，长篇历史小说《张仲景》，长篇网络小说《情人山庄》，小说集《半醒》。散文集《逝梦的河》，《流年》。《女人桥》故事缩写在《小说选刊》发表，《情人山庄》获长江杯网络小说大赛优秀奖。作品被中国图书馆及各大院校收藏，多家媒体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