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旧衣 1

肖明山在拉着风箱。灶门里秫秸倏然化为烟火，秫秸夹杂着的木块则燃烧地极沉着，火焰单纯明亮而持久。明亮的记忆里，妻子曾经年轻漂亮，婚礼的唢呐，红色的衣衫，靓丽了这个贫穷的村庄。孩子们对父爱母爱的记忆，就是从烟熏火燎的土坯泥墙里开始的。油灯如豆，晨昏摇曳。肖玉芬跟着母亲学会了湾边洗衣。肖承均最早从父亲学会了用棉纸搓灯芯。

母爱似乎没有陌生的开端，在肖承均的记忆里，娘总能不失时机地给他一个惊喜。小时候感冒，一个街坊金姓大哥，总是天天面带微笑来给他打针，他总是连哭加骂，以至于长大再次见到他本能地面带羞赧。为了止住他哭，娘递给他一张五块钱纸币，上面画着的小人似乎有哦止疼奇效。又有一次，他用斧子砸核桃，一不留神砸到了手指，娘看没流血，就用嘴吹了吹，她转身到里屋，变戏法一样，用勺子给儿子舀来了一个煮熟兔子头。

小巷里传来队长吆喝声，肖承均就随声醒来，呆呆地望着窗户。听父亲扛起农具脚步匆匆出门，院中老枣树的投影像巧手剪纸，或摇曳或静止在窗户棉纸上，伴随着麻雀碎语的影儿。棉纸的粗糙纤维激活了他的想象力，在霞光照耀的窗纸上，每天他总有新的发现，发现好多好多的图案，像一些儿小人、小鸟、小狗的影子，有形象有情节。对于肖承均来说，娘对他的画画特长爱护有加，他从上学就爱书，爱书其实是爱书中的插图。他的梦想，有朝一日，能把红光满面的主席像画得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弟弟肖承匀，步了姐姐后尘，不到五年级就辍学在家。他继承了母亲的基因，对买卖特别敏感，当顾桂英悄悄运作着自己的新营生时，肖承匀也开始了自己的营生。生产队的牛槽子，拴不住老牛忠诚的生命。公社的土地拴不住肖文雨投机抹滑。尚未成年的肖承匀性情更是狂放不羁，他躲避着这片土地，这个从没有负过轭的小牛，长大了也从未甘心负轭，像父亲那样，终生面朝黄土背朝天。夏天里他到处逮鱼，用哥哥的炭笔碳粉炭精条，串乡给人家老人家画像，把老太太画成老头，人家小孙子一看，给吓哭了。他顺便还给人家修收音机，本来是听五六个台的节目，他一经手，就剩一两个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