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六卷 子夜残存的情节
《新蕙原》副刊上刊登了柳蒲超的一首祝寿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阳寿将尽,十句诗歌明明是十句大白话,还要加十个注释,这不是形寿将尽时,竭力用文字很抓永恒的稻草吗?
文化馆的人都窃窃私语,说是柳蒲超馆长病了,得了不治之症,是肺癌晚期,在一级护理病房住下,他半夜惊醒,窗外隐隐约约传来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在他梦里就像哀乐一般。他声嘶力竭地喊人把窗户关上,关上。
和他同住一个宿舍楼的王战鼓说:“不对吧?一周前,我上楼回家,还迎见他下楼呢,我看他正高高兴兴地下楼,穿着笔挺的西装,很高兴的样子,要去小广场遛弯,他天天早晨到小广场,坐在石凳上听广播呢”。尹松强说:“昨天,我看到他家的大嫂子搀扶着他走路,很没劲的样子,黑了瘦了”。
魏集生说:“是啊,昨天的《新蕙原》,我看到他有新诗发表呢,是“祝寿歌”。杨部长兼着管报纸,他说报社副刊编辑说,是他儿子骑车带他来的,人瘦地不成样子,台阶几乎都上不了了。他说,写不出像样的东西了,这一篇乱七八糟的,帮着改改,整理整理吧。难得他说话这么低调这么谦虚”。
他们正说着,王战鼓的手机响了,是小柳打来的。他接完电话,说:“是真的,小柳打来的,在省城肿瘤医院住下了。请几天假。我们商量一下,一车去看看老馆长的吧。今天下午行不行,你们有没有时间?”“我有”,“有”。“挺壮实的一个人,咋就说不行就不行了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哪里能说了算?”
下午,王战鼓开车着一辆面包车,拉着文化馆里五个人,一起来到省肿瘤医院,乘电梯来到18楼一级护理病房1814房间,一进门,只见白色的被单下,一个瘦小的躯体,黑瘦的脱了形的脸,根本不像是柳蒲超馆长。柳馆长这时正一阵明白,底气尚足地喊着:“你们都来了,小王,小尹,老魏,坐吧。”嗓音依然是柳蒲超的嗓音,是他,就是他。大家围拢了过来,王战鼓握着柳馆长的依旧温暖的大手,说:“小柳呢?”“打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等小柳提着暖瓶回来,一阵寒暄,让大家重新坐下,小柳小声说:“昏迷了好几回,他不愿意说休克,说是一阵迷糊。”大家心里明白,病人的病情已经一时不如一时了。王战鼓站起身,重新握住柳馆长的大手,说:“你还许下,帮我种上一盆什么菜来着。等到春天吧”。柳蒲超声息微微地说:“是苔菜”,尹松强因为听不清,就凑上来,侧耳反复听他说这个词,才分辨出来。魏集生说:“我小孙子还要继续跟你学书法呢。对了,柳馆长,您的祝寿歌刊登出来了,昨天的《新蕙原》上,我看到了”。“治疗和养护都需要一个过程,要静下心来,慢慢就好了”王战鼓最后说。等他们告别出来,在门外,王战鼓特别嘱咐了小柳:“黑夜里千万要注意护理,沉住气,该吃吃该喝喝”。
他们一起去赶电梯,在电梯门口,尹松强禁不住干呕了几口,似乎不是脏污影响所致,像是死神丑陋的形象刺激了他的情绪,他说:“等我们老了也是这样子”。魏集生说:“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