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诵||看 戏
看 戏
吴 泓||福建
这个周末老家坎顶做戏,我满怀期待早早定好了周末回家的计划。我之前从未在老家看过戏,包括今年,因为昨天好像被近三十度的高温晒中暑了,于是完美错过了做戏前最热闹的“办仙”仪式,以及戏台演戏、家中宴请的热闹场面,一晚上脑补着我儿子在戏台前和小伙伴们疯玩的画面,回想着我记忆里的“做戏”和老家……
我记忆里的看戏是每年正月十五演武亭村的“跑王”和做戏,这是小时候春节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另一个重要日子就是大年初二回老家和平乡坎顶村。对我们这些表兄妹来讲,这两天特别重要。
大年初二那天,我的伯伯、叔叔、姑姑们都会一起回老家,小朋友跟着大人们一家家串门拜年,当然可以很开心地收到压岁钱红包;然后就可以买各种零食,是那些平日里我爸爸妈妈绝对不会让我吃的所谓“垃圾食品”;还可以放很便宜的烟花,主要是一种叫“老太太纺纱”的带彩色火苗会原地打转的小烟火;亲人们会在大姑家门前的空地上吃甘蔗,听大人们讲他们那个年代的童年,如挖地瓜偷甘蔗上山砍柴之类的趣事,等着正餐的到来……到了傍晚时分,我的伯父姑姑几家就会浩浩荡荡地回到县城。无论是最早的自行车,或是九十年代后男士摩托车、女士踏板摩托车,再到近年的汽车出行,我们都会带着黄色皮的甘蔗,还有一些甜粿、熏肠之类的节日供品回家。
老家离县城不远,现在修好了路也就十来分钟车程。虽然不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样子,但和过去相比,拓宽后平坦的水泥路、通水通电通网络的配套,除去县城的喧嚣,反倒觉得那是块净地。大姑家门前的小空地,是我记忆里坎顶村最亲切的地方,在那里的甘蔗、泡茶,是最安心的聚集;祖屋前的大空地,是我儿子向往的一片乐土,在那里的奔跑,是我们生生不息的期盼。
这些年搬到县城的亲戚越来越多,依然住在老家的大姑和堂叔堂婶们在自家地里种了许多瓜果蔬菜。冬季的大蒜是最香的,表嫂常常带回县城煮咸干饭,每人没有两大碗下不来;即便没有,用腌制过的咸猪肉炒青蒜也是相当美味和下饭的。我了解喜欢这道菜的每个人,每次我们临时回乡下,但凡大姑家能炒出这道咸猪肉,定会让这个返乡变得满足且有灵魂。
初冬的白萝卜也是珍品,晒干的萝卜我们叫“菜挠啊”,那是略带咸味的半干萝卜条,有萝卜的清香,和一丝丝咸味,切成小丁煎蛋是我最爱的小菜。我堂姐自己做的“菜挠啊”会加很多蒜头和红辣椒点缀,切得很细装进玻璃瓶里密封就不会串味。我经常会带到厦门放在冰箱,尤其在加完班回到家的晚上,一碗稀饭加一小搓当配菜,简单的家乡味就会洗去一天工作的疲惫,填饱肚子的同时,好似也给自己充满了电。
我堂叔在村里有一片芭乐田,芭乐是一种亚热带水果,因为是无公害种植,我们通常从树上采摘下来冲过水就直接吃了,又脆又清甜的口感深得大家喜爱,加上卖的价格公道,所以堂叔在朋友圈里有个网红名叫“芭乐叔”。
其实我想写写看戏的画面,但是我只记得往年正月十五在演武亭看过的戏。在我的记忆里,县城的几乎每个村庄,到接近冬至的时节,都会有做戏的习俗。这可能是为了酬谢一年里福社神明的庇佑,感恩一年到头四季的平安,以及丰收的庆典。为了操办全村人这一喜庆之事,家家户户都会自发筹集“戏金”,交由选出来的“戏头家”统一安排。云霄离潮汕不远,所以这里的戏也以潮剧为主,早年没有字幕显示,大部份年轻人是完全看不懂盛装的演员唱演的是什么故事。但是这不重要,村里做戏的传统和“来我们村看戏”这句盛情的邀请才是每个年底的重头戏;主人的热情款待、客人的欣然赴约无不散发着浓浓的乡土人情。
演武亭村在县城的西角,那时候感觉很远,自行车仿佛要穿过半个县城。先经过一个叫“三兴壳灰厂”的地方,再经过一片田,边上还有山上泉水流过的地方,妇女们在水渠边洗衣服,沿路就能看见将军山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将军山下坐落着开漳圣王陈政陵园以及“王爹公”庙,印象中那座庙大概是那个名字,因为很多年前改造过,好像我某年回国就变得不一样了,然后也就淡忘了。
那时候我和表妹们还小,当然也没有电话微信可以提前约定,但是每个正月十五的上午表哥们都会骑自行车来接我们。然后我们就到演武亭村的二姑家吃一些粿和糯米糍粑,那个时候只有在元宵节才有糍粑,而且我二姑蒸的糍粑特别“好手路”。我喜欢用筷子从碗里挖起一团,蘸上和白糖拌在一起炒得很香再碾碎的花生粉,糯米的粘糯加上花生粉的香甜,丰富的口感至今难以忘怀。吃过点心,我们就会走一段距离去到将军山下玩耍,山脚下的陈政将军陵墓前有段十几级的石头台阶,台阶两边是石板铺成的斜坡,大家就把那两个斜坡当成滑滑梯,排队轮流滑下来,玩得不亦乐乎!我还在一个兔年还把一条用纯手工绣着两只很精美的兔子的毛裤滑破两个洞,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依然很遗憾。
玩了一上午,我们就会回到村里去赴正午后的“跑王”、“大碗”、“办仙”和家家户户集中起来供奉开漳圣王的祈福仪式。被鞭炮声和香火环绕的戏台成了小伙伴们玩耍的好去处,戏台上布幕后才是最神秘的地方,那时候能把一年里的零花钱偷偷存下了在那天用来买买买,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幸福呀!
到了傍晚,大人们会陆续到来,然后二姑家的前厅后厅会摆满桌子,大人一大桌,小孩一小桌,饭桌上的糯米糍粑仍旧是我的最爱。小孩们会快快吃完,成群结伴地去戏台,说是等着看戏,其实还是买买买,我突然想起来那时的零食主要是一种叫作“米乓共”的膨化食品。待到潮剧开始时,我们会喜悦地点上花灯,就是那种手提的,里面点一根红色的细蜡烛,外面是褶皱的花纸做成的灯笼,穿梭在看戏的人群里,尽情地玩耍,直到大人们吃饱喝足再把我们带回家。然后那个新年的热闹气氛就会慢慢褪去,大人们该上班上班,小孩们该上学上学。
那时候还有一家朋友也会来到小映家做客,朋友加亲戚,一对兄妹加上一对姐妹,我们的小伙伴群就越结越大,越玩越嗨……只是每年这样玩着玩着,不经意间我们都长大了,县城就慢慢规划,迅速地修路盖楼,将军山也不只是一座山,而是建成了一个公园,那些田就不见了,妇女们洗衣服的地方也小了,然后我们有的就去了外地上了学,我又出了国,再然后我家也搬到了这个村子。
在我的记忆里,演武亭村元宵节看戏的习俗和我们去二姑家吃饭的习惯应该有三十几年了,有一年我留学的同学来看我,我把他们从厦门接到云霄过元宵、看“跑王”。跑王的场面相当热闹,我拍不到很清晰的照片,但是我每次都能见到插在王母头顶花冠上的一串串花饰震落在“跑王”的途中。村里新婚的新娘们就会结伴一路笑着、追着、拾起,因为这寓意着新年里新希望的孕育,连她们喜悦羞涩的笑都很动人,这是何等的幸运!
我的看戏从坎顶村写到演武亭,大概因为没有看成昨晚的戏,大概因为记事起的每一个元宵节都被演武亭的戏填满记忆。和表兄妹们在一起看过的戏是童年里特别丰盛的大餐,这让我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都有挂念,和知道自己被挂念。这种感觉,一直是我心底一道温暖的阳光。每次回老家,看着孩子们在田间地头奔跑撒欢的身影,我都想说:让我们不畏岁月,一心向阳。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吴泓,福建云霄人,80后。本科毕业后留学澳大利亚,回国后在高校任教十余年,热爱教育事业,离开家乡后习惯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
朗诵简介:
王艳丽,河北保定人,职业配音员,中国雄安官网新闻播音员,全国青少年语言艺术测评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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